巧奶奶朝尤晏指指尤立人的背影,撅嘴委屈似的。
尤晏才背后轻捶巧奶奶肩头,凑近说:“我一个人也可以,放心吧。”
巧奶奶抡拳师范,“他要是再打你,你揍回他,当然小心点,别给打进医院最好。”
尤晏哭笑不得。
尤晏差点忘记小年夜吃的那一记耳光,但为了打探消息,只好忍辱负重。
尤立人在书房泡茶,让他也缓缓今晚的油腻。
尤晏端着茶杯按兵不动,尤立人不开门见山,他也缄默不语。
“你冯叔叔家的情况估计你大致也听说了——”
尤晏垂眼盯着那杯茶,“没听说清楚。”
尤立人沉吟片刻,似乎在消化儿子的故意抬杠,最终脾气忍而不发,把事件再简述一遍。
不同人叙述的差别微妙地体现出来。
尤立人特意规避冯宏生意失败的原因,那位当家人阿姐在巧奶奶眼里是英雄,在尤立人这恐怕是棘手对象。作为男性集团成员之一,尤立人恐怕也觉得被一个女人抹了面子。谁能想到他们见怪不怪的出轨,竟然还能成为生意失败的诱因?
可笑!
尤立人自己虽然没有出轨习性,但对此并未深恶痛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无形维护了同性利益。
尤晏讽刺一笑,“今晚和钟家的人一起吃饭,是鼓励我重蹈冯叔叔的覆辙吗?”
尤立人一直觉得他这个儿子不太像儿子,被巧奶奶养得像女儿。聪明倒是挺聪明,但缺乏一点野心,缺乏一点尖锐,有时看问题角度不太对,比如冯宏事件上,冯宏出轨引起的情绪波动,竟然比“继续和冯宏合作可能尤氏也会遭受风险”还有厉害,尤晏明显把感情摆在利益之前。
尤立人说:“你钟叔叔一直想见见你,正好他女儿也回来过中秋,凑一起了。”
尤晏冷笑一声,茶杯水面也跟着浪动。
尤立人又悠悠沏了一杯茶,“保持开放的目光,抓住一切有利机会。”
尤立人跟他打太极,尤晏也不能按头让他承认。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前头跟冯师延说出“可能会取消婚约”的消息起不到预警,只有扰乱心神的效果。加上人不在身边,尤晏开始后悔那么快透露给她。
中秋到十一假期短短十来天之间,尤氏和冯家有几个到期合同不再续约,转而寻找其他公司合作,隐隐佐证看似“空穴来风”的“取消婚约”消息。
尤立人可谓多管齐下,放出“取消婚约”的风声,安排和钟家私下会面,不再续约合同,直接给冯宏造成经营压力,间接给尤晏和冯师延感情压力。
后来跟冯师延视频,虽然没有因此吵架,尤晏总感觉有堵墙挡着,窒息般难受。
如果当真“取消婚姻”,他们应当不至于马上分手,但跟家里长久耗下去心神俱疲,加上两人明年即将异国……
尤晏不敢往深处想,只盼十一假期快点到来,能和冯师延面对面。
-
G市的机场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冯师延一看见他,撒开拉杆箱就跑过来,尤晏也迎上去接着,稳稳把考拉托进怀里,然后再回去捡她的箱子。
考拉亲了一会树,尝到两片嫩柔的叶子,才让放下来。
冯师延说:“好像你第二次来机场接我。”
尤晏说:“你来找我都喜欢空降突袭。”
冯师延挽他胳膊,两个人在空调里呆久了,肌肤带上舒适的凉,她忍不住两手上下搓动,又跟拧毛巾似的轻拧一下。
毫不意外地,尤晏又暗暗鼓起肌肉,邦邦硬。
冯师延笑着低头用脸颊贴了贴,尤晏抬起胳膊,直接揽她肩头。
两个人黏黏糊糊往停车场走。
尤晏说:“你怎么换个小箱子了?”
冯师延惊喜他的细心,说:“我怕你车子装不下。”
第一次来接她时,尤晏不得不叫出租车把她行李箱单独送回去,兰博基尼装不下。
尤晏无奈一笑,掏出一把保时捷钥匙,“我怕你箱子装不下。”
说罢,不远处一辆卡宴车头灯闪了闪。
冯师延愣了一下,莞尔道:“变成‘麦琪的礼物’了。”
尤晏将她揽紧,偏头吻一口她的发顶,“最好的礼物。”
为彼此着想的真心,就是最好的礼物。
她的小箱子放进卡宴尾箱像底托上的戒指似的。
冯师延系好安全带,开始播报行程:“一号我找姣姣有点事,二号上午去看我爸爸。”
尤晏啊一声,扯扯嘴角,“我优先级那么低。”
冯师延说:“后面几天都陪你。”
尤晏被安抚,尾巴又不好太翘,稍微朝她欠身偏头,右脸颊冲着她。
“来。”
冯师延会意,凑过去亲了一口,又将他脸颊掰正,吻他双唇。
尤晏给她的“慷慨”激活,咔咔笑了两声,想深吻她。那两下笑声牵动她的笑意,冯师延肩膀颤抖,笑声在两人身体间来回倒腾,深吻打了折扣,呵呵咔咔的,渡气似的。
冯师延和尤晏默契松开,手背抵着自己嘴唇还在笑。
尤晏自言自语:“不笑了,开车了。”
冯师延:“好。”
两个人仿佛进入新的游戏,一齐绷紧表情,还偷偷看对方一眼,生怕作弊。
目光对上的那瞬,冯师延展露一个大大的笑容。
“……”
尤晏破功噗嗤,佯装哀嚎:“你逗我笑,好坏!”
冯师延恢复常态,说:“明明你自己把持不住。”
尤晏:“是啊,我在姐姐面前没有定力。”
他轻松转着方向盘,把卡宴开出停车位。
冯师延说:“再定一下,回家再说。”
尤晏笑到半路,轻轻咬住下唇。
-
冯师延把冯宏约到一家包厢设计与隐秘性兼得的饭店,亲自给冯宏倒茶。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请爸爸吃饭。”
冯宏留意一眼茶水,不咸不淡说:“听说你自己创业,还搞得挺像模像样。”
冯师延放下茶壶,“小打小闹而已,哪比得上爸爸的事业。”
冯宏问:“还在读书吗?”
这话问得像十几年没见的亲戚一样,不过两人关系也跟远方亲戚差不多了。
冯师延说:“研二。”
冯宏点点头。
上一次见面在巧奶奶的寿宴,冯宏还红光满面,可能那会已经B超出一个儿子了吧。这会可能为公司和家事劳累,头发还是染得黑油油,眼神已经疲态尽显。
菜肴陆续上齐,冯师延给他盛汤添饭,有一搭没一搭扯着,中途自然切入主题。
“爸爸,听说我有一个新弟弟了对么?恭喜你。”
冯宏一愣,汤水仿佛变了味,只淡淡哼一声。
冯师延说:“以前周围大人都说我的名字像男孩名,但我觉得用刻板印象区分男女挺可笑,名字本身应该由本人赋予深层意义。弟弟叫冯什么?”
“弟弟”暗示一直渴望的后代性别,姓氏暗示继承人与自己同宗身份,两样加起来,成功让冯宏忽略冯师延前半句嘲讽,明显浮现一种“老来得子”的兴奋。
冯宏说:“冯继荣,继承的继,荣耀的荣。”
“……真是个响亮的好名字,继承荣耀。真想亲眼见一见可爱的弟弟。”
冯宏难掩喜悦,“等百天时候,现在才刚满月。”
冯师延说:“江阿姨见过了吗?”
提及江书慧,冯宏表情明显难看。
冯师延趁热打铁道:“爸爸,以江阿姨的性格,恐怕不会接受继荣的存在吧?不过,小孩总是无辜的。”
冯宏叹气,直言道:“又跟我闹离婚呢,当年也是这样……哎,孩子都这么大了,扯离婚不是没事找事吗。女人就爱折腾。”
冯师延调整呼吸,缓缓道:“爸爸,是因为财产分割问题吗?”
冯师延不易动气,话语有种沉静的、抚慰人心的力量,很容易让人交付信任,倾吐真心。
冯宏像觅得知己,也或许觉得冯师延力量渺小,对她倾诉不会遭到反噬。
他沉重点点头。
冯师延快速在脑中过一遍昨天跟庞姣姣谈论的内容。
“如果离婚,是不是要分割一部分现有财产给江阿姨?”
冯宏默认。
冯师延继续说:“那真是情况不妙,江阿姨可以把财产转移给随她姓的妹妹,爸爸你又不能这转移给年幼的弟弟,要是他妈妈稍微不靠谱,可以带着弟弟和财产跑路吧。”
冯师延一针见血,冯宏更是哑口无言。
冯师延再次调整呼吸,“爸爸,你是不是经常忘记我这个跟你姓的女儿?”
轻飘飘的一句,看似离题,看似埋怨,实则将对话要点浓缩。冯师延若再深入几句,就成了狼子野心,话到此处刚刚好。
冯宏面上果然出现戒备神色。
冯师延轻轻笑:“其实我有时候真的有点嫉妒,明明我跟着你姓冯,别人一提起‘冯家女儿’,第一个想起的也是我——嗯,我是说尤晏,我跟他还谈着——你却对外姓妹妹更好。明明我更有能力‘继承’你的‘荣耀’,并把它发扬光大。你却一直看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