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师延慌忙挡到他身前。
她确实挡住尤晏,但也只挡了85%。
尤晏高出一个头。
泥块越过她这堵围墙,砸中尤晏脑袋。
第37章 【加更】
眼前灰扑扑, 皮肤蒙上一层土灰,无法呼$吸的难受。
尤晏打球都没被砸过,没想今日竟然吃了一脸土。
被砸中的地方发麻发辣, 尤晏抬手触摸,印下一指腹血迹。
人群霎时噤声, 面面相觑。
冯师延看了眼他的手, 踮脚谨慎撩开他的刘海, 查看伤口。
指甲宽的浅口,出血量不多,应该不太严重。
“你感觉怎么样?”
尤晏轻巧一笑, “没大事。”
“……”
她回头朝人群厉声吼, 突然爆发的嗓音有点破,“谁干的?”
其中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拿手蹭蹭屁股,想把手里泥土蹭掉, 灰溜溜退步要跑。
尤晏瞥见,大步把人揪回来, 根号三的男人在他手中像拎钥匙一样轻巧。
冯师延认出这人叫尚远, 平常就干一些泥水工的散活,最近可能没活干, 经常在村里晃悠。
尚远挣扎,用脸色示意尤晏放手。
尤晏抓人时, 臂膀肌肉鼓突,原本稚嫩的脸庞被土灰染上江湖气, 这会没人敢把他当小鸡仔看了。
冯师延掏出手机, 指着尚远说:“你别跑,我报警!”
尚远一听报警,动作更疯癫。
周围妇孺居多, 寥寥几个中老年男人也不太愿意劝架,甚至嚷嚷先解决收麦问题,雨快要来了。
“我答应今天替大伙收完,差0.01亩都不会收工。”冯师延哑着声,“我想办法再多调一辆收割机来,但是大伙都按前面顺序来,好吗?这样乱下去,谁也别想今天收完。”
经过刚才一役,没人敢说不,也没人能说不。
到底农机听任冯师延管理,只要她强硬说不,谁也奈何不了她。
冯师延此时在他们眼中罪恶如资本家。
人群陆续散去。
冯师延又重复一遍让尚远不要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要先带尤晏去卫生所。
伤口做冲洗消毒,幸好不用缝针,天气炎热,医生只给封上一块薄纱布。
冯师延在卫生所外头,不断打电话,打完一个在小本子上划掉一个名字,最后终于联系到一个今日病休的农机手,对方答应租借收割机。冯师延挂了电话,赶紧把消息传达给潘代云。
尤晏从卫生所出来,大半张脸还蒙着灰尘,白色T恤也成了浸染风格,胸前棕了一片。
他闷闷说:“给你添麻烦了。”
冯师延愣一下,掏出湿巾给他细心擦脸,尤晏默契弯腰配合。
“下回你躲着点。”
尤晏说:“那不往你身上去了?”
冯师延苦笑,换一张湿巾,“会不会留疤啊?”
尤晏渐渐把两手拄大|腿中段,跟准备接排球一样。
“留疤多酷,江湖痕迹。”
冯师延垂眼瞄了下他的姿势,哭笑不得道:“你也不用弯这么低,我还没那么矮。——我让姣姣从国外捎两管祛痕膏。”
“都听你的。”
尤晏浑不在意接过她手中湿巾,胡乱擦两下丢开。
回到农田,警车来了。
双方扯皮半个小时,尚远不肯道歉,民警瞧着不是大事,就说不道歉也行,不道歉就关几天。
尚远一听,脸色又臭又霉,含含糊糊说对不起。
冯师延还想让他陪医药费,尤晏拦住她说算了。
民警训斥尚远几句,略略宽慰冯师延,驾车走人。
尚远也悄悄离开。
“这人怎么能这样啊!”
冯师延一向以诚待人,归根究底以前接触的人际环境单一,真诚这把无往不利的钥匙在恶劣的灵魂面前只是一张可以任意戳点的薄膜。
想着想着,眼眶气红了,“他打你,不收拾他一顿我咽不下气。”
潘代云也想过来安慰,尤晏眼神示意交给他来,把冯师延拉到面包车后头。
尤晏口吻轻松道:“也没多大伤口,不疼的。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你以后还要来这里,我怕结仇太深,会被人针对。——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但是男性|暴力犯罪实在太高了。”
他想抱她进怀里,但冯师延现在不单单是他女朋友,她更是一个管理者,在容易起流言蜚语的村落地区,他还是忍下亲密举动。
何况T恤还一身灰呢。
尤晏替她按摩一下眼周,勉强把泪珠哄回去。
“振作起来,干活吧!”
冯师延无奈一笑,“明明受伤的是你,还要替我鼓劲。”
尤晏说:“我也想替你干活,但你先要培训我吧。”
冯师延要回去找潘代云,回头冲他淡笑,“晚上。”
尤晏:“……”
额头伤口血液凝结,可他鼻子要流了。
租用的收割机到位,收割速度加快一倍。冯师延在麦田边盯着,尤晏拉开面包车后座门,起先坐后排。
冯师延过来给钥匙他开空调。
车厢的确有点闷热,但还不至于变烤鸭。
冯师延给他一只手持小风扇,又告诉他矿泉水在后箱。
尤晏举着还没自己巴掌大的玩意,看了眼,“嫌弃”塞回她手中,让她不要再管他。
他大喇喇坐到车底板上,靠着门框,反倒还有丝丝风过。
本来想打两盘游戏,但看着忙碌的冯师延,他的娱乐成了亵|渎。
尤晏掏出iPad搭在支起的一边膝头,翻看没看完的专业书,只在收割机靠近时,停下来看两眼。
收割机再停下来,再看两眼,拍个视频,后面在专业书里头搜到农机相关部分,对照着看,渐渐着迷。天色不妙,神情却被点亮。
雨如期而下,在冯师延当日的计划完成之后。
农户欢欢喜喜运走麦子,冯师延又挣到一个高效率的好名声。
在潘代云家吃过晚饭,冯师延载尤晏回城。
以往若没急事,冯师延会在潘代云家或者办公楼的简易宿舍凑合一晚,尤晏一来,归程显得圆满许多。
“伤口不能沾水,你今晚还是不要洗头了吧。”
回到家后,冯师延边放东西边跟他说。
尤晏说:“我可不想睡沙发。”
去年暑假,她来月经,第一天没洗头,怕有味道,曾提出自己睡沙发。尤晏把她抱回卧室一起睡。
但那会在租房,只有一张床。
现在不一样,好歹有个书房兼次卧。
冯师延笑道:“你自己睡书房?”
尤晏撅嘴,“一我要洗头,二我要跟你睡。”
确定关系后真是全方位突破,说什么话都底气十足。
冯师延想了想,家里没有洗头椅,于是一起换了身衣服,手拉手去理发店洗头。
冯师延特意嘱咐给尤晏洗头的小哥留意伤口,自己才躺到隔壁床。
像怕别人偷听隐私,两人没聊天,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回答店员询问:水温如何,抓揉力度怎样,等等。
一个是中短发,一个得避开伤口,最后耗时差不多。
店员给尤晏擦半干头发,小声说:“她睡着了。”
尤晏被店员扶着脖颈起来,轻摇她胳膊,“姐姐——”
冯师延如梦中抽搐,眼睛惺忪睁开。
“洗完了。”怕吵到她似的,尤晏声音特别轻。
冯师延笑笑,“我都不知道我睡着了。”
理发店前有一小段台阶,出了店门,尤晏岔开一级台阶堵到她眼前,稍稍下蹲,反手后揽,扭头道:“我背你。”
冯师延困惑侧头。
尤晏说:“你困了,不是?”
冯师延笑道:“一会回去又得洗头。”
尤晏保持姿势,双手跟鱼鳍一样游了游,咋呼咋呼道:“快上来,没时间解释了。”
冯师延蹦跳上去,尤晏兜紧了往上掂,用轿夫腔调道:“坐稳了,出发了——”
冯师延问:“不用投币吗?”
尤晏稍稍扭头,“对哦。”
冯师延搂紧他脖子,沉下脑袋啾他一下,“投币了。”
“好咧——”
尤晏步伐稳当下楼梯,往家的方向走。
冯师延忽然说:“投币之后是不是有音乐?”
……当他是摇摇车呢。
“音乐么,还不是小意思。”尤晏清清嗓子,起调唱道,“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冯师延咯咯笑,轻拧一下他耳朵,“换一首。”
“凼凼转,菊花园,炒米饼,糯米糯米团——”
“这首好。”
“好就追加一个币。”
冯师延又倒吊脑袋,给他一吻。
尤晏哼唱完一曲,冯师延挨在他肩颈,像听摇篮曲。
“原来一米九的视野是这样。”她忽然挺直腰,视线高出尤晏头顶,“现在有两米。”
尤晏说:“高出是不是空气特别好?”
冯师延又佝腰靠回去,重重嗯一声。
“我小时候不爱喝奶,后来初中补上已经无济于事,长不高了。”
尤晏说:“原来你对牛奶的执念是这个。”
冯师延说:“不然你以为以形补形吗?”
尤晏投降般语气,“……我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