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河与沈稚却不同。
他们水火不容众所周知。
要是他们之间发生了点什么,那肯定是打架斗殴。
沈河牢牢攥住沈稚的手臂,等待绿灯亮起,两个人穿过马路。
经过公园时,沈稚骤然甩开沈河,加快脚步倒到围住古木的铁栏上去。她一蹶不振,不论他怎么叫都不肯起来。
沈河无可奈何,环顾四周时看到便利店。他慢条斯理摘下自己的围巾,先替她一圈一圈围好,又交代了几句话,然后才转身。
等他回来时,沈稚在闻他围巾上的气味。
“你是变态吗?”他忍不住问。
随即把拧开的热饮递过去。
她两只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声音,可下一秒又锁定他:“你那个是不是好喝些?”
“一样的啊。”沈河展示瓶身。
“你给我试一下。”沈稚无意识地发酒疯。
只不过稍稍犹豫,沈河真的照办。
她惊讶于他的好说话。不过仔细想想,他为人处事的确有些怪癖,但大多时候还是能够沟通。
天气很冷,他们喝着热咖啡,热气在四周弥漫开来。
沈稚渐渐清醒许多,不由得开口:“你是变态吗?”
“什么?”沈河说,“不。”
“那你为什么送我出来?”
“……”
他喝完了,却不着急去垃圾桶边,反而转过身来,默默地等她也喝完。
沈稚仰头饮尽,眼光却停滞在沈河身上。
沈河任其打量,从沈稚那接过塑料瓶。
参天的树木密密麻麻盖住夜空。
回来时,沈河也不再催促动身,和沈稚一起靠住围栏,就这么在漆黑中平视前方。
倏忽间,沈稚说:“为什么要过圣诞节呢?”
“是啊,”沈河不经意附和。
“我爸妈过圣诞节的时候总是很神经质,真的、真的、真的很烦。”身体轻飘飘的,心却很沉重。沈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口。
“高中的时候,”沈河不由自主地回答,“我在商场遇到我爸。那时候我们好几年没见了,他在给我弟弟买圣诞礼物,但连双帆布鞋都买不起。所以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了他。到最后,他只祝我圣诞快乐。我对圣诞节没有好印象。”
沈稚撑住下颌角,闷闷不乐地说:“我也不喜欢。”
他们达成共识。
能与半世纪划等号的数秒钟过去,沈河与沈稚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他试探着说:“我们……”
“我们?”她重复他的话。
她看着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稚偶尔也承认自己有这项弱点。很难否认,撇开偏见,沈河是长在大多数人审美上的那种人。
他也看着她。那么多同学之所以对沈稚印象深刻,原因不外乎一个,长相太标致、太端正,淡妆浓抹总相宜。
“是不是……”他说。
圣诞节是圣诞老人冒着雪驾着鹿给孩子们送礼物的节日。
圣诞老人和鹿是假的,礼物是爸爸妈妈送的。
这个节日并不一定快乐。
雪落下来,恰好打断了沈河的后半句话。他分心,却让她也一瞬间失神。沈稚说:“我们是不是去找个地方过夜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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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稚觉得自己被沈河诱惑了。可转念一想,她也在吸引他,彼此知根知底,又不会吃什么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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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是普通的爱情故事,这时候,男女主角应该会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
然而。
剧本和生活到底哪个更具戏剧性?
他们选择去住52元一晚的招待所是迫不得已。
走出被树木包围的公园时,雪居然越下越大。计程车来去匆匆,只有对面招待所鲜红的招牌闪耀着廉价的光芒。
沈河去开房的全程,沈稚都抱着手臂在一旁反省自己。
上楼,过拐角,打开门,进去以后,把门关上,沈稚还在摇摆不定,沈河却看了过来。
她避免与他对视,即便刚刚邪念缠身的正是自己。
暖气充沛,沈河脱掉外套。学这个专业,他们平时没少肢体接触,但现在又和以往不同。沈稚也卷起毛衣下摆,要向上脱,却感觉到一双手伸过来。她没多排斥,顺其自然地举起手,让他帮忙。
此时此刻,他们都很脆弱,很不堪重负,很需要舔舐伤口。
最终,只剩下贴身衣物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于是他们一拍即合。
“对不起,”沈河倏然开口,神情没有任何破绽,台词却恰恰相反,“我是第一次。”
“呃,”没来由的,沈稚放轻松了一点,“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央最爱的戏剧性展开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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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都成为了公众人物。
但这段尚且未成名时发生的往事从未被揭露过。这也是他们所希望的。因为那一晚,他们都太狼狈了。
演员的工作是表演。
特殊的工作性质要求他们展示自己光鲜亮丽的一面。
最好是无时不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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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叫嚣着“痛死我了”,伸出手去打他。他一反常态地退让,默不作声,忍耐中带点顺从,只顾着趁她不备继续。
他们和彼此分享了自己真实的第一次。
尽管起初有些惨烈,但之后又还过得去,作为没见过世面的两名新手,满打满算也已经及格。
床单弄脏以后,沈河铺上被褥,打算草草入睡。沈稚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用脚踢他,坚持要把衣服拿过来盖。
“自己去。”他翻脸不认人。
“动不了。”她冷若冰霜。
又拌几句嘴,一番不愉快,最后还是沈河妥协,拿外套把沈稚裹住。
摘下来以后,她才说:“我要盖我的,不是你的——”
但他已经睡着。
她只好将就。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又被他收拾的动静吵醒。
沈河醒了,倒是沈稚睡得正香,被吵醒时满脸疲惫。
“你干嘛?”她问。
他回答:“回去出早功。”
她觉得他是故意的。
沈稚几乎要破口大骂了,沈河却只静静盯了她一会儿。最终,他伸手替她把弄乱的刘海整理好,而她也因此冷静下来。
“走了。”沈河说。
“等等。”沈稚说,“我也去,早课。”
他也没什么别的感想,就只是停下脚步,在门口耐心等她穿戴整齐出来。
雪下了一整夜。
附近的停车场里看不见人影,万籁俱寂,到处白茫茫一片。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沈稚没站稳,一下滑倒在地。好在身下还有雪,松松软软,不算太疼。
沈河不疾不徐走过来,低下头,居高临下地伸手。
她握住他的手。
毫不犹豫,把他也拽倒。
两个人躺在空旷的雪地上,平安夜已经过去了,可是谁也没祝对方圣诞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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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不太熟悉、又阴差阳错发生了身体关系的冤家,之后难免有点尴尬。
不过周围人都在看,又还是心照不宣,回忆着以前的相处模式,努力模仿——他们都很会演戏。
他们就这么结束了。
——在演技下。
大学最后的日子变得很繁忙,大家都马不停蹄为未来做着准备。筋疲力竭之余,沈稚也听孙梦加提过沈河去了电影剧组。
毕业大戏,沈稚靠演配角混了过去。
毕业典礼,他们没拍把学士帽往天上扔的照片。
之后,沈稚没有回去。
姑妈和姑父却带着表妹大驾光临。
沈稚的表妹蓝翘比她小两个月,考了同城市的另一所学校。但大学四年,她们的交流却屈指可数。
只听说她参加了公职考试,之后在哪间银行实习。姑父说这些时,总难免啰嗦两句,混娱乐圈没前途、没未来,不像样,还是早点回家的好。
沈稚戴着鸭舌帽陪他们逛了公园,她出演的作品已经播出,虽然说演的不是主角,但也有几个人认出她来。
晚上去吃晚餐,蓝翘叫上了她男朋友。
这位让姑妈姑父恨不得全世界炫耀的未来女婿是蓝翘的学长。他在电视台工作,长相端正,头发理得很清爽,说话字正腔圆,也难怪蓝翘的腰挺得那么直。
沈稚知道蓝翘不怎么喜欢自己,但她也不太喜欢蓝翘。只不过蓝翘喜欢把一切摆在脸上,而她不动声色罢了。长期的寄人篱下早就教会了她忍耐。
这场饭吃得还算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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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说演艺事业是一场马拉松,那么沈稚算是起跑发挥得比较好的那类。
沈稚的公司是良宜。
那时候良宜待她的确不算坏,对她的要求也只有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听安排就好。
有关从素人到“有点名气的人”的转变,沈稚没什么不适应。她自认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性格还算温和,遵守道德底线,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所以该干什么干什么。
沈稚对大红大紫没什么奢望,但却想一辈子吃这口饭,最好还是轻松些。
想来想去,成名仍旧是得到理想生活的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