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想起五年前的决裂, 姜梓苏至今依然觉得窒息。
姜家在安城算是中产阶层，家里经营着一个外贸公司，产值上亿, 姜梓苏有一个姐姐姜明毓，比她大两岁, 一家四口算得上是幸福美满，唯一让她觉得难受的是，姜廷一直以来都对她要求严格，希望她能继承自己的事业并开拓创新, 而她却对服装设计情有独钟。
高考时，父女俩大吵了一架，姜梓苏要学设计, 姜廷则坚持让她学国际贸易。
她很不明白, 明明姜明毓已经学了国际贸易，为什么姜廷还这么执着要她也把未来的事业和公司捆绑在一起？
这第一场抗争，李静思站在她这边做了和事佬，最后以她的胜利而告终。
大学四年，是快乐的四年, 也是她迷茫的四年，毕业前夕的一夜荒唐, 更让她无所适从，等到知道自己怀孕时，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
姜廷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雷霆大怒, 给了她一个耳光，在逼问孩子的父亲未果后，让她立刻流产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要不然就滚出姜家，当没她这个女儿；李静思这一次也站在了姜廷一边，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一错再错，别把自己的人生终结在这场荒唐上。
她尝试过想要放弃，最终却还是下不了狠手，选择离开了这座城市。
在国外的头两年，她生活稳定之后还尝试联系过家里。除了这两次冲突，她和父母的关系一直不错，尤其是李静思，离开的这些日子，她很想他们。可当她联系姐姐姜明毓试探口风时，姜明毓告诉她，姜廷严令她们不许在家里提姜梓苏一个字，有一次姜明毓想替她说几句好话，姜廷血压升高住院，差点出事。
她还记得当时姜明毓哽咽着的话，“别来打扰爸妈了，你既然当时狠心选择不要他们，现在再来求原谅又有什么意思？要是哪天他们漏口风想你了，我再联络你，好不好？”
这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
回国后，她曾经悄悄地去原来的家里看过一眼，却发现家早就已经搬走了。她终于确信，姜明毓说的没错，父母的确已经当没有她这个女儿了。
可现在，姜廷和李静思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俩已经原谅她了？那怎么姜明毓从来没有联系过她呢？
姜梓苏的心情一阵激荡，疾步朝着父母走了几步，张嘴想叫，却又哽住了。
“妈妈，”姜玖好奇地左看右看，“他们俩是谁啊？”
姜梓苏蹲了下来，借着替她整理衣领衣领的动作平复了一下情绪，柔声道：“球球，这是你的外公和外婆。”
姜玖呆了呆。
穆允忻有奶奶，咚咚和菲菲有外婆，都特别溺爱他们，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她一直都很羡慕。
现在她终于也有了！
“外公，外婆，”她脆生生地叫道，扑过去抱住了两人的大腿，高兴地道，“你们怎么才来啊？球球好想好想你们啊。”
爬山的计划泡了汤，姜玖和姜梓苏一起坐进了汽车，往姜家开去。
小朋友亲昵、热忱的叫声彻底击碎了姜廷的最后一丝防线，李静思更是泣不成声，抱着姜玖不肯撒手了。
姜家在安城的另一个区，和上品苑一个东、一个南，开过去有一段距离。
汽车直通地库，停好好坐电梯到了八楼。姜梓苏和父母多年未见，彼此都满腹心事，难免有些尴尬和生疏，幸好姜玖是个小话痨，好奇地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的模式，把这份尴尬冲破不少。
姜家的新房四室两厅，将近一百七十平方，十分宽敞，姜玖开心地在客厅里跑来跑去，最后在沙发茶几下发现了一款和战车类似的乐高积木，立刻专心致志地拼搭了起来。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
李静思看着女儿，眼底是满满的心疼：“这几年过得很辛苦吧？怎么就这么倔呢……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
她叹了一口气。
“还好，就第一年生球球的时候苦了点，”姜梓苏连忙安慰，“后来我就接了一些兼职设计的活，有了点名气赚钱也方便了，现在工作的地方也是大公司，薪金福利都很好，我们俩生活足够了。”
姜廷的眼神复杂，好半天才自嘲地笑了笑：“很好，比狠心我们俩是比不过你。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想过打一个电话来吗？这次要不是栉风告诉我们，我们连你回来了都不知道。”
姜梓苏愕然：“爸……不是你让我永远别回这个家，也当没我这个女儿吗？”
姜廷语塞，好半天才道：“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让你别学设计你听了吗？我让你到公司上班你听了吗？我让你别生……”
他的声音拔高了，姜玖一下子抬头看了过来。
李静思赶紧拽了一下姜廷，姜廷立刻把剩余的话咽了回去，咽得太快，倒是被自己呛得咳嗽了起来。
姜玖立刻“蹬蹬”地跑了过来，从小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水壶递给了姜廷，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姜廷的后背：“外公，给，喝点水吧，还有，外公你说话要轻一点，妈妈说大声说话喉咙会疼的。”
姜廷的表情僵了僵，把声音压低了：“谢谢球球。”
“球球乖，你自己去玩。”姜梓苏轻声道。
姜玖又跑回去专心拼积木了。
“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倒是一字不落全听进去了。”姜廷悻然道。
“爸，我没有，”姜梓苏委屈地道，“我给姐打过电话了，可她说你一听我的名字就血压高，差点出事，我还怎么敢来惹你生气？而且，我回来以后你们都搬家了，我以为你们真的不想再看到我了……”
李静思怔了一下，和姜廷对视了一眼：“你给你姐打过电话了？你姐没告诉我们啊。”
姜梓苏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猜测道：“她可能怕你们俩生气？”
“可能吧，”李静思沉思了片刻，“你走的那一年，你爸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又想你又气你，一听你的名字就情绪激动，我也怪他脾气太坏，说出口的话连余地都没有留，总是要让你按着他的想法生活。我们两人吵了好几架，后来一次他因为情绪激动确诊了高血压住了院，当时的情况的确有点糟糕。”
“我这不也是为了她好吗？”姜廷又生气了，不过这次还是努力克制着情绪，没有大声说话，“家里有公司可以继承偏要去别人那里打工，好好的老公不要偏要去当单亲妈妈，康庄大道不走偏要去走荆棘小路，弄得狼狈不堪也不愿意服一下软。”
“对不起，爸，”姜梓苏沉默了片刻，看向姜廷的眼中坦然，“是我的错，当初我不该一时荒唐做错了事，让你们担惊受怕。但是我不后悔我当初的选择，这几年我虽然过得很苦，可我很快乐。”
她转过头去，目光温柔地落在了姜玖的身上，“球球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小天使。”
姜廷不说话了。
姜玖抬起头来：“妈妈，你是在表扬我吗？”
“对啊，”姜梓苏笑着道，“球球很乖，是妈妈的小心肝。”
姜玖有点扭捏地支吾了两声：“妈妈，老师要是表扬的话都会有奖励的。”
姜梓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伎俩，故意问：“那球球要什么奖励呢？”
姜玖盯着自己装满零食小书包看了一会儿，脑中天人交战，最后毅然挪开了视线，跑到了姜梓苏的身旁撒娇：“奖励一个妈妈的亲亲吧。”
姜梓苏乐了。
有进步，不是小馋猫了。
她在球球脸上“吧唧”了一下，打开了小书包：“嗯，球球这么乖，不仅要奖励一个亲亲，还奖励两块小饼干。”
一旁的李静思乐呵呵地看着，直到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一叠声地道：“外婆光顾着聊天忘记招待球球了，外婆家里也有好多好吃的，球球等着，外婆给你拿。”
片刻之后，一大堆零食堆在了姜玖面前，李静思还撕开包装，把一颗巧克力糖送到了姜玖的嘴边。
“不要了，外婆，”姜玖不舍地看了一眼巧克力糖，义正辞严地拒绝，“球球还是小朋友，吃太多零食会长不高的，妈妈，球球说得对吗？”
姜梓苏哭笑不得，小家伙这还得意上了：“外婆给的可以吃一点，别的就吃完饭以后再吃，好不好？”
姜玖的眼睛一亮，立刻啊呜一口把巧克力糖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道：“好，谢谢外婆。”
这下就连姜廷也忍不住了，夸奖道：“你这孩子教得不错，也总算是因祸得福吧，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那先说好，以后你要收着点你那破脾气，”李静思没好气地道，“别动不动就发火，觉得梓苏和孩子丢了你的面子，我可经不起你再折腾一次了，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强。”
姜廷悻然：“行，不发火。我还能有什么火气？除非让我知道当年那个混小子是谁，我非得……”
李静思连连咳嗽，姜廷终于把剩下的话咽回去了。
姜梓苏的眼皮跳了两下。
她回来的事情还是凌栉风告诉姜廷的，她不知道凌栉风为什么还会和姜廷有联系，要是姜廷知道凌栉风就是当年的混小子，这会是一个怎样混乱的场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