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敬酒的时候,赵奉阳坚持致辞,“生死线上真正走了一遭,我算是把什么都看明白了。人生得意须尽欢,我们都需要珍惜眼前。”
赵父呵斥他:“年纪轻轻,悲观的话要少说。”
赵奉阳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笑,那并不愉快,总带着一股老谋深算:“这么多年,感谢爸妈照顾,养育之恩大过天,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他的眼睛扫向赵想容,“豆豆也辛苦,每天来医院看我。我会把一切恩情,全部记在心里。”
话里话外,唯独没提到周津塬。
赵奉阳状态很差,每说几句话,就需要休息。随后,他招了招手,助理拿来了一个牛皮信封。
赵想容握着筷子的手一停。她记得,她寄去苏昕和周津塬的照片快递,就是用这种牛皮纸袋装的。
在几次探望中,赵想容多次问过赵奉阳,他出车祸那天晚上,到底为什么拐去周津塬的医院。赵奉阳只是高深莫测地挑眉,并不肯回答。
“这是什么?”赵想容稍微斜身,她撑着餐桌,想隔空打开那牛皮纸袋。
赵奉阳却拦住她,轻斥道:“我想先给爸妈看。”
赵想容一扬眉:“我想先看啦,这里面装着什么?”
赵奉阳不动声色,赵想容的心一沉,赵奉阳是不是也知道周津塬和苏昕的事情,那么,他知道他俩离婚了吗?
她下意识看了眼周津塬,他依旧表情平淡,即使目光微有变化,也不过是轻度的傲慢和不屑。
赵父也说:“豆豆先坐下,让你大哥把他的话说完。”
陈南却隐约觉得三个年轻人的神色都不对:“奉阳,把你手上的东西。”陈南说完后,她甚至亲自起身,从赵奉阳手里拿起牛皮纸袋就要拆开。
就在这时候,赵想容突然抢先开口。“爸,妈,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我和津塬离婚了。”
房间里像惊堂木落下后的死寂,一根针坠地,仿佛都能听得“砰”的一声。
所有人都在望着她,周津塬却慢慢地后靠在椅背。
赵想容原本想维持冷艳,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噗嗤就笑了。
好像她宣布了这消息一说,之前郁结在胸口的烦躁就此消散,赵想容就只想一吐为快:“我俩已经办完所有手续。本来想等过完年后告诉你们,但怕影响你们心情。就没说。”
赵父率先反应过来。他和陈南换了个目光,把酒杯放回桌面,并没有先开口。
陈南手中继续撕着牛皮纸袋,口中对周津塬道:“让津塬来说,你俩怎么回事,吵架了吧?”
赵想容再次轻快地强调:“没有吵架,我们离婚了,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赵父终于略微动怒:“你妈现在问你话了吗?闭嘴,让津塬先说!”
就仿佛一列向来平稳运行的火车,半秒内失控地冲出轨道。
周津塬定定地望着赵想容,她的长发垂在胳膊旁,闪闪发亮。他就像看一名愚蠢的陌生人,但是,她在玩真的,对吗?那离婚证是真的,对吗?
赵想容再次抢在周津塬面前开口。她以当初在两人婚礼上,说“我愿意”的平静语气说:“津塬当然不好意思告诉你们。因为,是我出轨了,是我先提出要离婚,而且,我俩现在已经离了。”
陈南已经在对面,撕开了牛皮纸袋,她抖了抖,却发现是空的。
赵奉阳依旧无力地瘫坐在轮椅,他很虚弱,但眸中震惊欣喜的光芒在交错闪耀。随后,他对着周津塬,露出一个非常具有恶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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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周津塬独自站在客厅。
即使是他,依然需要时间才能消化刚才的尴尬和惊讶,还有一个摆在眼前的事实:他和赵想容确实离婚了。
原来这不是狼来了的玩笑,赵想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了。但至于什么友好分手,体面的夫妻关系,这在粉红豹幼稚的人生观里,根本不存在。她做任何事情,必定要把全世界都搅和得天翻地覆才对。
周津塬试图在自己的情绪中,找到对赵想容的歉意、怜惜乃至挽回。
都没有。
他只有一种巨大的解脱感。
护工把赵奉阳的轮椅推出来,准备送他回医院。车就停在门口,但出了别墅大门,依旧有冷意传来。赵奉阳畏缩了一下,护工连忙在他的膝盖上,披上一层皮草保暖。
他刚推上车,听到后面有动静。
周津塬取了外套,他居然也跟着赵奉阳上了车,淡淡地说:“搭个便车,我也要回医院。”
一路上,两个男人都无话,旁边的护工却觉得如坐针毡。
周津塬在脑海里思索了一圈,他想,父亲猜对了。
赵奉阳那晚,确实看到了自己和苏昕的照片,他就是赶去医院找自己麻烦的。但是,赵奉阳知道他车祸的真相了吗?他今晚拿出这个信封,要干什么?赵奉阳对苏昕的存在,又是否有威胁?
从最开始的无谓,周津塬突然发现,他好像慢慢地对苏昕小姑娘开始上心了。
片刻后,周津塬在黑暗中无声笑了一下:“我把她还给你了。”
赵奉阳睁开眼,更为寒冷地笑了:“你也配?”
黑暗中,他模模糊糊地说:“我是残废,却不是孬种。你以为,我不对赵想容下手,原因是什么?我很早就想强迫她,周津塬,你不会以为我顾忌着亲情伦理?但我告诉你,赵想容很小的开始,她就比我更懂怎么在社会上生存,她只是……她只是不想表现出来。”
周津塬察觉不对,他一个翻身,就让赵奉阳在自己腿上平躺。
赵奉阳已经出现了心脏骤停,周津塬一边进行胸外心脏按压,一边喝令司机:“快点开!”
赵奉阳被推进ICU,光影刺入到每一个视锥细胞,
他记得许晗,那个白衣少女在很长时间内,是唯一能自由出入赵想容病房的人。两个女孩经常坐在医院里的小花园玩。
但许晗的车祸发生,赵奉阳就知道,他和赵想容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豆豆……”
这是赵奉阳脑海里最后一句话,他好像又恢复初见,赵想容从大门跑进来,她走路的姿势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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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父赵母已经遣散他人,和女儿坐在偌大餐厅。
赵父是多年生意人,心思缜密。他在压下震惊后,质问女儿:“什么时候办得离婚手续?周家现在知道吗?这事你还告诉了谁?”
赵母却气得脖子上的珍珠都在抖,她说:“另一个男人是谁,你俩多久了?赵想容,你都结婚了,做事还那么招摇!”
赵想容先回答了她父亲的问题:“手续是年前签完的,完全跟着婚前协议走。周家还不知道,应该就我俩知道。呃,还有萧晴知道,还有个小姑娘也知道。”
她的态度轻慢,依旧是懒洋洋,不上心的姿态。
赵父倏地站起来,他终于被这个任性妄为的女儿气坏了:“胡闹!你以为婚姻是儿戏,我没你这个女儿!”
陈南连忙撑着桌子站起来:“你朝她吼什么?大过年的,都好好说话!”
“过什么年,她知道过年——”
赵想容在父母的争吵声中跑出去,她到门口拿着自己的大衣和包想走。
陈南心慌无比,也不顾还在大发雷霆的丈夫,立刻跟出去。她穿着旗袍,硬是在门口把赵想容拦下来。
赵父却接到医院来的电话,赵奉阳在回医院的路上,突发肺栓塞。
第29章 29
这个春节, 赵家用“鸡飞狗跳”来形容也不为过。
赵父依旧生赵想容的气,路过女儿时, 对她视而不见,幸好赵奉阳脱离危险。但医生提醒他们, 这身体再折腾下去, 神罗大仙都救不了。
赵想容每天出现在医院,帮不上什么忙,就是陪着父母。
她没事儿人似的,一点儿不介意父亲的冷脸。赵父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也拉不下脸。女儿离婚此事疑点重重, 他让陈南试探赵想容的口风。
陈南接过赵想容送来的佛跳墙, 她明知故问:“这是你做的饭吗?”
赵想容懒洋洋地:“我可不下厨,一看着明火和油烟就烦。家里以前也是周津塬做饭给我吃。”
陈南沉默片刻:“日子怎么就过不下去, 一定要离婚?夫妻之间,能解决的事情,还是要多沟通。我看,你和小周的感情还有, 怎么闹成这样?你又是……唉, 你让咱家以后怎么能在周家抬得起头来?”
“我俩离婚了。”赵想容僵硬地重复。
多亏了长相,她看上去总是带着一种狼心狗肺地明艳,只有绽放和消亡两种形态。而任何人想让粉红豹消亡,那都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赵想容说:“虽然婚离了,但周津塬肯定能把他家老爷子解决好。咱们和周家的生意,也不会受影响, 这事就你知我知我老爸知,哦,还有我大哥,别告诉二哥啦。嫂子怀孕了。”
赵母气道:“你大哥是被你气的!”
赵想容微笑:“被我气的?不见得吧,我怎么觉得他高兴坏了?也是难为他,刚出院一天,就找了个空牛皮纸袋耍我玩儿。”
赵母语塞,她有时候觉得这女儿过于天真,但有时候觉得她成熟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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