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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教授互撩的日子 (楞次Lenz)


  “对了,”走着走着姜翡突然问她:“你看过《小王子》吗?”
  …
  谢宜珩短暂又幸福的童年就是和《小王子》一起度过的。当时她的父母各忙事业,两人满世界飞来飞去,唯独飞不回家里。连夫妻之间见面都难得,他们根本没有精力照管一个孩子,找个保姆来照顾又不放心。她的母亲谭向晚本来打算直接把谢宜珩带到加拿大,自己亲自照管。奈何她当时还在读博士,刚有这个念头,第二天导师就通知她接下来要去南美洲进行长期地质考察。万般无奈之下,夫妻二人只好把谢宜珩送到了奶奶家里。
  甚至谢宜珩在七岁之前,经常怀疑她是被奶奶庄令从孤儿院领养来的可怜孩子,那两个所谓的爸爸妈妈只是庄令请来的演员——每隔上两三个月就请他们到家里来演一回戏。
  庄令是一名翻译家,年轻的时候在欧洲呆过十年,一口法语说得极地道。谢宜珩出生的那年,庄令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医生的建议是停止一段时间的工作,确实,做翻译虽然只是在家里工作,但是仍然是劳心费神。
  谢宜珩小时候是个皮猴,抓鱼爬树无一不精,家里被闹得鸡犬不宁。而且作为鲜少的压制得住谢宜珩的人,谢愈春还在法国工作。远水救不了近火,用爷爷的名号吓唬了几次谢宜珩之后,谢宜珩胆子就大了。三四岁的小姑娘居然敢和邻居家的哈士奇贴身肉搏,虽然这场战斗以谢宜珩哇哇大哭着跑了回来,并且打了三针狂犬疫苗告终。自家的孙女,庄令不舍得打,只好每天变着法子给她讲故事来安抚她那一颗蠢蠢欲动的拆家的心。
  故事从希腊神话念到了小王子,谢宜珩的法语也学了七七八八。
  像这样阳光和煦的午后,她总能想起和庄令在书房里看书的日子。他们两个人就随便地坐在绒毛地毯上,软和得像躺在云丛里。看的是法语原版的小王子,书很薄,每隔几页就画着鲜艳的插图。她拿着书的一侧,然后磕磕巴巴地把内容用中文读出来,念给庄令听。其实很多地方,比如小王子和他的玫瑰花,她当时并不懂其中深意,只想着快点把这几页念完,就可以看见后面的漂亮插图了。
  当她的法语已经好到可以看懂没字幕的《放牛班的春天》的时候,她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父亲谢准把她接去了波士顿。
  虽说父女俩在一个屋檐下,但是谢准的公司里事务繁忙,也不能天天陪着她。谭向晚当时在多伦多大学当教授。多伦多和波士顿离得远,因此谭向晚只在每个周末回来,陪谢宜珩呆上一天,然后周日又匆匆飞回多伦多。
  好在谢宜珩从小就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性子,绝不会因为父母工作忙碌而觉得自己被忽视——谢家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还能怎么忽视?
  她小时候以为小王子真的回到了他的星球,大学的时候闲来无事再看了一遍,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小王子最后是被毒蛇咬死了。因为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去见他的玫瑰花,而他的玫瑰花已经死了。
  …
  谢宜珩应了一声,转头去看姜翡:“看过啊,怎么了?”
  “《小王子》的电影好像要上映了,你想去看吗?”
  谢宜珩一脸默然。姜翡差点以为她没听见,想再重复一遍,就见她笑了笑:“不看了,最近太忙了,有这个时间不如睡上一觉。”
  她的玫瑰花干枯凋敝,她也没有遇到那只狐狸。
  谢宜珩想,她已经被毒蛇咬过了,却没有回到她的星球。
  就像小王子一样,她已经死了。


第2章 Le Petit Prince(2)
  因为正在经手的项目里的决策树模型一直不达标,谢宜珩在下班之后又留了会儿。几个人一起埋头苦干到了将近六点,准确率才达到0.97,勉强达到了甲方的要求。谢宜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庆幸这个项目终于结束了。保存完了模型之后,她和几个同事说了再见,挎着包走出公司。
  现在已经是黄昏了,连绵起伏的山贴着地平线,深青色的轮廓隐没在浓烈的缬草紫色的晚霞里。再往上是一层酡红,一层拿坡里黄。最后一抹稀薄的橙色像是融化的焦糖,黏在湖蓝色的天幕上。
  加利福尼亚从早到晚都是美的,她望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渐地暗下去,才打开车门,准备开车回家。
  …
  刚一进家门,谢宜珩就看见姜翡在客厅里玩健身环大冒险。屏幕上正好跳出一个大大的“Game Over”,姜翡把圆环状控制器往地上用力一扔,气得跳脚:“我花钱给自己买气受。”
  “你上次去健身房也说花钱给自己找罪,”谢宜珩把包随便一丢,去厨房打开冰箱。冰箱里蔬菜倒是不少,她挑挑拣拣,取了些羽衣甘蓝和秋葵,洗好切碎装在碗里。又添了两勺甜玉米粒,淋上意大利油醋汁。
  “又吃草啊,” 姜翡打开烤箱,把那份烤好的鸡胸肉递给谢宜珩:“有没有觉得秋葵吃起来真的很像生嚼史莱姆?”
  秋葵脆嫩爽滑,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羽衣甘蓝的苦味,偏偏被她说成史莱姆。谢宜珩作势要踹她,姜翡赶紧跑回客厅。
  …
  等吃完又收拾干净厨房已经八点多了,回到楼上,谢宜珩累得只想睡觉。她瘫在床上,打开手机查收邮件。收发完几个工作邮件,她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了一口气,趿拉着拖鞋去浴室。花洒开到最大,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像一场热带雨林的冰雹打在身上,肌肤发疼又发烫。
  门口的置物柜上放着圆锥型的黑色音响,散发出柔和的暖光,循环播放着小野丽莎的《Fly me to the moon》。唱得又轻又缓,却带着一种温柔的,轻描淡写的渴望,一点一点地坠落到星云的深处。
  圆号的音色宽而柔,配合着浪漫到极致的歌词,像是教堂里咏唱着圣歌,抚慰着她疲惫至极的灵魂。
  周围都氤氲着水汽,流淌过她的肩颈,再顺着起伏的胸线往下,将她从头到脚,密不透风地笼罩着。像是热腾腾的,浓厚的,濡湿的,包罗万象的雾。她难得的想到“Enshrouding”这个词,裹尸布,不是一个好词。
  如果水雾是裹尸布,那世间的每个人都是行走的尸体。
  她想着想着,自己都开始毛骨悚然。
  擦干身体之后,谢宜珩慢吞吞地擦乳液,仔细琢磨着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思来想去也没琢磨出什么门道来,于是她草率地把这种胡思乱想归结于现在正接手的这位素质极差的甲方。
  甲方PSTD。
  好惨的病呐,无数设计师工程师听之伤心闻之落泪。
  她叹了口气,关了灯,摸着黑往卧室走去。不论如何,这个项目的结束就是一件令人敲锣打鼓过大年的事。从床头柜上的药瓶里随手摸了两颗褪黑素吃了,她刚要带上眼罩,手机就“叮——”的一声响了。
  非常熟悉的催魂夺命邮件提示音。
  谢宜珩挣扎着起身开灯,顺便在心里把这个扰人清梦的甲方骂了一万遍。
  点开邮箱,这个发件人地邮箱地址居然是很熟悉的名字。
  亨利·索恩教授。
  亨利是她博士时期的导师,一个相当老派绅士腔的英国佬。多伦多的冬天来得早,到了十月这个时候,索恩教授的绅士三件套上手了。烟斗,手杖,披风缺一不可,配合着他那双凯尔特人的深邃蓝眼睛和性感到开口即杀人的纯正英腔,把学院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孩子迷得嗷嗷叫。
  连她当时的好友阿比盖尔都曾经大放厥词,要是亨利年轻三十岁,阿比盖尔愿意上九天揽图灵奖下五洋发sci,只为获得教授的青睐。事与愿违,对这个英国老头的魅力视若无睹的谢宜珩反而成功博得了五十九岁的索恩教授的欢心。老教授确实对她很好,给她又指导论文又介绍实习,每逢感恩节圣诞节还要请谢同学吃一顿饭。她相当受之有愧,甚至开始觉得这个英国佬对她有点意思。
  后来这件事讲给姜翡听的时候,姜翡拍着她的肩膀沉痛惋惜道:“谢同志,你实在太缺爱了。一个师长对晚辈正常的关心,你都能想到这种歪门邪道上去。”
  谭向晚和亨利是同事,春节包饺子的时候特地嘱咐谢宜珩给亨利带一份,作为白蹭了两顿饭的报答。谢宜珩本来还在犹豫亨利会不会不吃饺子,毕竟她从来没见过亨利吃中餐,最后还是给他带了一份。亨利当时还在办公室里批论文,看到饺子的时候一下子就泪流满面,她才知道英国老绅士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亨利·索恩是一名同性恋者,二十多年前他和爱人一起居住在伦敦,收养了一个中国小姑娘,取名叫路易莎。路易莎四岁那年的圣诞节,两人带着小姑娘上街,去中国餐馆吃饭。没想到遇到了枪击案,亨利的爱人和路易莎就这么中枪身亡了。那一顿饭吃的就是菠菜水饺和左宗棠鸡。之后亨利辞去了牛津大学的教职,孤身一人来了多伦多任教。14年英国同性恋婚姻正式合法,可是人已经不在了,这时候合法又有什么用?
  她是中国人,英文名也叫路易莎。长得好看又很懂礼貌,很有几分东方乌发雪肤的瓷娃娃的神韵。老教授真真切切地把她当女儿疼,将自己生平所学倾囊相授。谢宜珩也没有辜负亨利的悉心教导,只用了两年就拿到了博士学位。她在博士论文的致谢部分里写道:“感谢我的教授,亨利·索恩,多年来一直向我提供学术上的帮助,包容和理解。他是我无话不谈的挚友,更是值得我铭记一生的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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