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格格不入。
程回也是,却和她不尽相同。他像天鹅掉进鸭子窝。
蒋妤同觉得肩有些僵,轻轻歪头又正回来。她忍不住用手绕到颈后捏了捏,肩膀松了一点才觉得呼吸通畅了。
她不知道程回是何种情况,以后是在安华一直窝着,或者还是怎样。
当天下午蒋妤同就买了高铁票回安华,晏朗去送她。
上次她在北出口见到晏朗,这次是在南出口跟他告别。
他脱掉校服,换了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她认为是普通,其实路过的女性看见他眼睛都不眨。
蒋妤同拉着行李箱往安检口走,晏朗拉住她,再次确认道:“你会回来。”
他们分开了六个月,又在一起十几天。晏朗抓不到她什么破绽,潜意识却告诉他,蒋妤同在变。
变得越来越像她,越来越靠近她原本的性情。她松散,懒得去掩饰。笑还是那样笑,对象却换了人。
晏朗觉得她飘渺得像细沙,一开始还能满心欢喜地捧在怀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慢慢溜走,在指缝里露的干干净净。
握不住的。
他的话拧成一根细绳,牢牢地绷着她。蒋妤同看着晏朗,一字一句道:“我会回来。”
晏朗松了手,目送她过安检。看她的背影消失在二楼扶梯转口。
蒋妤同掐着点买的高铁票,坐下没有几分钟大厅就播报该去检票了。
字正腔圆的播报声响起,很响,像是某种讯号。
心突地一跳,她站起身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检票口,而是给程回打电话。
电话声清晰且节奏分明。
她心跳乱得像落点,劈里啪啦砸在地上。
“接啊。”
“你接啊。”
“快一点!……”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普通高中正在上第二节 课。
程回昨晚通宵打游戏,蜷在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手机震动也听不见。
曹博安不像他睡得这么沉,迷迷糊糊感觉到桌子震动。他先伸手摸向自己的桌洞,手机安安静静躺在角落里。
“哦,不是我的。”曹博安睡意朦胧地想。
不是他的,却还能听到手机震动声,那就是——
“阿回。”他强撑起眼皮看程回。
程回面朝墙,背对着他。曹博安这点音量对他来说就像蚊子叫。
从手机开始震动,到曹博安睁眼,再到他去喊程回,这短短几十秒钟却是一通电话。
手机自动挂断,他的心也落下去。曹博安刚想扎回梦中熟悉的震动再一次降临。
“程回!”他猛地睁开眼推他。
程回动了一下,扭过头看他。眼皮耷拢着,半阖住的眸也挡不住凶戾。
被他这样盯着看,曹博安的瞌睡一下跑走大半,“手机,那啥……你手机。”
伸手往桌洞里一探,程回握住还在震动的手机,直接起身从后门出去。
前头的老师见惯不惯,权当没看见他。
程回最近日夜颠倒,严重缺乏睡眠,整个人就很没精神。
他高,浑身散漫却没有吊儿郎当的轻浮气,而是去了他原本戾气凛冽的尖儿,更多了几分朦朦胧胧的慵懒。
走的过程中看了一眼手机,哦,是那个没良心的。
他没接,步子拖沓走到教学楼后。
手机再一次自动挂断,程回塞进口袋里,先燃了支烟。
没两秒又打过来。
他看了一会,点接通,蒋妤同的声音通过电话线稳稳地传过来。
程回还没开口,她先质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很凶,还带着哭腔。
他气笑了:“你还真好意思说!这几天你挂了我多少电话!”
蒋妤同刚到清平的前几天,程回天天晚上给她打电话,要么拒接,要么就是一句正在忙。
哪怕是敷衍,她好歹也敷衍得好看一点吧!
程回觉得他们又回到了刚开始的阶段。周同就像个随风而去的漂亮风筝,线是给了他,可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大一点她就断线跑掉了。
飘忽得叫人恼。
程回被她气得太阳穴都在跳,夹烟的手揉着头。
“周同,你爱……”
“你来接我。”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不悦,蒋妤同极快地截掉他的话,把他那句爱来不来噎了回去。
“周同你!……”
“你来不来!”她紧接着又问。
程回干脆不说话,换了个地方,坐在花坛边上。
第34章 共沉沦
手机里突然爆出一阵吱吱啦啦的杂音, 很旷,全是风声。
她的声音也被卷进去,程回听不清, 问:“你在哪?”
“在高铁上。”过了一会她说。
声音重新变得明朗,程回才又抽了口烟。烟灰落了一地。
“你来不来。”她又问。
程回盯着地上的烟灰看, 细腻灰白的粉。
“几点。”他说。
“十点三十八。”
蒋妤同把手机扔到一边。
窗外的景物急速掠过, 明明感觉不到风, 可它们闪过去的速度却让她觉得冷。
捏住自己的领口,歪在车厢上。
十点三十六,车厢里的播报员开始提醒乘客下车。
蒋妤同抬起昏昏沉沉的头, 不觉间外面早已是漆黑一片。
高铁慢慢停下, 她拎着行李箱往下车口走,有些晃。
刚一接触冷空气就打了个喷嚏。
蒋妤同忍不住哆嗦一下,打过喷嚏后反而觉得头脑清醒多了。
安华偏北, 空气比清平干冷许多。
她未来时便觉得冷,下车就更冷了。
拖着行李箱慢吞吞地跟着人群走, 小号箱子拖出了百八十斤的感觉。
十二月了啊。
安华的高铁站很小, 出口也少,不用担心会接不上人。
蒋妤同只来过一次出口, 这是第二次。她不太记得路,反正跟人群走就是了。
说注定有些玄, 一来,一往, 只有这一条路。她在路上见到程回。
十二月的快十一点, 人都少,只有乘客进进出出。
程回站在灯屏下。光是幽蓝幽蓝的,抹在他脸上, 眼上,瞳孔上,有种机械般的冰冷感。
蒋妤同看见他的那一刻更觉得冷,不管不顾地朝他跑过去,行李箱的小轮子在地上骨碌碌作响。
到了跟前她一把抛开拉杆,扯开他外衣往里钻。等他烫人的体温彻底包围住自己,蒋妤同才沉沉又沉沉地叹息。
她现在急需一个同伴,可以将她从一方方高草地包围的可怕地区拯救出来,从空虚、恐惧、孤独、伪善中逃出来。
如果逃不出,那他必须陪她共沉沦。
以一种慷慨赴死的姿态陪着她。
攥着他衣服的手越捏越紧,像拽着水里的草。明明无用,还偏要试图自救。
程回感觉胸口有些湿,但因为她一直靠着,又很暖。
他没说话,她也没有。衣服上的湿印慢慢扩大。
这班高铁十点三十八进站,他十点不到就站在这。晚间冰凉,对他来说只是一点点。
手摸上她的脸,她赌气似的挪开。
看她哭得这么委屈,程回一腔怒火被浇得冒不起头。也不知道她流了多少眼泪,竟能哭透他两层衣服。
伸手捉她回来,程回好气又好笑:“你哭什么?”
“哭你不理我。”五个字,她哽咽出声。
要是因为对方不理人就哭的话,他的眼泪早就该去填黄河了。
腰上突然挨了一下拧,酸比疼更多。蒋妤同“哎呀——”一声,然后听见他说:“最后一次。”
踮脚用下巴磕在他颈窝里,闷闷嗯了一下。
他原谅她,但蒋妤同明白,这其中的警告含义更多。
他的意思是,在这段关系中,他要占主导地位。程回不想跟她玩什么你侬我侬甜甜蜜蜜的小把戏,他要她的绝对臣服。
蒋妤同抽出搂住他腰的双臂,转而抱紧他脖颈。
她也是这样想的,巧了。
路上行人稀少,连车都少。偶尔有车开着远光灯迎面驶过来,高强度的光能让人短暂失明。
蒋妤同忍不住伸手去挡。
程回先她一步遮住她的眼,她的手叠在他手上。
“你手好凉。”蒋妤同小声嘟哝。
“等你等的。”
蒋妤同听出他话里的倦,侧头看他。
一开始以为他在影射自己,等看清他脸上的困倦后才明白他是真的乏。
她皱眉,程回这个样子像是三天三夜没睡觉。
“你熬夜了?”
他打了个呵欠,说:“没有。”
程回将她抱个满怀,低着头,颇为依恋的蹭她脸,像蹭超大号的布偶熊。
“我没熬夜,是通宵。”他说的甚是认真。
就是通宵也不至于这么无精打采。
蒋妤同借着他体温捂手,“你熬了几天。”
程回思维有些发钝,心里默数了一下。
“三四天。”他说。
“干什么?”
“打游戏。”
“不困?”
“困啊。”
他满不在乎地随口应着。
“玩到一两点去睡觉,睡不着,就起来继续玩。”
程回睡眠质量不太好,浅眠易醒。有时候睁着眼到三四点,还不如直接通宵第二天去学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