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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牵你的手 (山有嘉卉)


  那也好,至少只论输赢,不谈辜负与否。
  杜明坐在大班椅里,微微抬头看着她,“见过她了?知道真相了罢,她是你的母亲,生你的那个人。”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江汨罗这时忽然喊了起来,这是她一整天里说的第一句完整话。
  她有些崩溃了,积压的情绪在杜明的话里猛烈的爆发,又在看见他平静的双眼时又被凝固住,委顿下来。
  对于杜明,她一直是防备的,这种防备来自于对他的畏惧。
  “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陈深的女儿。”杜明嗤笑一声,“你的确是庆姐儿生的,但你身上也留着那个叛徒的血,我只是让人弄死他,还不够。”
  他恨江夙生,所以他要让他的女儿,与生母朝夕相见,却不能相认。
  他想起那一天,庆姐儿被从疗养院接回来,突然告诉他:“我找到深哥了。”
  他吓了一跳,觉得她在说胡话,带她去向医生确认,得知她突然康复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就说要接女儿回家。
  那时他才知道江汨罗就在她身边,命运真是个神奇又强大的东西,明明没有寻找过,却还是相遇了。
  她又病了,刚刚摆脱精神病,就得了癌症,她求他让女儿回来,哪怕不告诉她真相也可以,他想了许久,终于答应,为的却是报复已经死透了的陈深。
  江汨罗听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起这些,觉得呼吸都喘不上来,心口闷闷的疼,突然有些迷茫。
  她像条离水的鱼,不停的张口呼吸,却是在垂死挣扎。
  她听见敲门声响起,杜明的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看向她身后,“进来罢。”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何固熙用力一推, 办公室重得能压死人的木门被推开,他透过缓慢打开的门,渐渐看清杜明的脸。
  就像旧时光里的老照片能提供回忆, 他看着杜明, 就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小孩子,他曾经那么感激这位老人。
  是他将自己从泥泞里抱出来,带到容城,给了他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光鲜亮丽到他总是忘了自己曾经灰扑扑的出身,如果杜海棠没有出事, 如果他能永远都不知道亲生父母为什么而死, 就好了。
  “你也来了。”杜明望着他轻笑,目光依旧和蔼, 同过去的每一天毫无区别。
  何固熙突然觉得想哭,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只有几岁的自己那样,可是他不敢, 因为再也没有人会温柔得像她。
  “什么时候知道的,你父母的事?”杜明问道, 脸上适时出现了疑惑和好奇。
  “......有几年了。”他闷闷的应。
  江汨罗站在一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苍白,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气息。
  杜明点点头,又笑,“谋定而后动,在有足够的能力将敌人一击毙命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无论多恨都不要让对方发现, 你十五岁时我教你的东西看来你学得很好,学以致用,不错。”
  说着看了眼江汨罗,“阿罗到底不是在家教养长大的,不如你,要是没有这些事,杜氏交给你,我能死得瞑目。”
  “你做得很好,很谨慎,如果不是庞文武突然反水,我还不知道他是你的人。”
  最开始的突破口就在魅色内部,是庞文武都不用调查人员盘问就稀里哗啦什么都说完了,说不是有人授意的都没人信。
  他说完笑了一声,有些自嘲,还有些自得和欣慰,可惜没有人接他的话,顿时就安静下来。
  何固熙咬着牙根,拼命忍着心里汹涌的情绪,脸颊上的肌肉和额头上的青筋一齐跳动着,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您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们是替您做事的,没有任何错处,您为什么要......”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派人杀死他们?”
  江汨罗的头倏地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原来真相是这样的么?他和自己竟然是一样的么?
  “我还教过你一条,宁可错杀三千,不可错过一个。”
  杜明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从慈爱瞬间变得狠厉,透着漫无边际的威严,仿佛丛林中的头狼在盯着猎物。
  “当年陈深千方百计取得了我们的信任,将我们的消息送给警方,我们当然要查,但却被他侥幸逃脱,警方已经找到我们,只能连夜跑路,你的父母已经找到,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不是吗?”
  “派出去的人没有直接送他们上路,啊,那几条细犬被训练得很好,既有野性,又能服从命令,被它们咬成重伤的人在深山野林里迷路,最后死了也只能查出是被狗咬的,要是没死,那就是他们运气好,听天由命罢了。”
  “不过他们运气不够好,都快要下山了,还是碰上了天灾,他们的确死于泥石流之下的山体滑坡,这点我没必要说假话。”
  “他们只是牺牲了自己,为其他兄弟留一条后路罢了,修会成立那么多年,牺牲的不只有他们,还有很多人。弱肉强食,成功者的高台,都是由失败者的尸骸堆积起来的。”
  他的声音极端冷漠,狼一般的眼眸里透出一股孤傲,这才是真正的杜明,他从来都不慈爱不温和,慈善只是一件外衣,真实的他,永远与善良无缘。
  这样的杜明让江汨罗心里发寒,忍不住有些腿肚子颤颤,脸色愈发变得白纸一般。
  杜明的目光轻飘飘的从她脸上划过,没有像往常一般戏谑的笑话她胆小,而是又重新看着何固熙,“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何固熙抿着唇,低吼道,“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斩草除根,还要将我养在身边,若非如此......”
  如果只是单纯有仇就好了,那样他就不必因为得知真相感到崩溃,也不必左右为难。没人知道他那时有多害怕,一边是还有印象的曾经对他爱如珍宝的父母,另一边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杜明,那样都是为难。
  杜明望着他,摇摇头,“我就是一念之差,想着用你来弥补庆庆的伤痛,你看,我不就败在这一点无用的善心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何固熙刚要开口反驳,却又捕捉到他话里的那几个字,忍不住一顿,“......庆庆?”
  “庆庆是海棠的乳名,她没有告诉过你吗?我也许多年没有叫过了,她不让我叫,现在她走了,就没人管我了。”
  他说着,眼神重新柔和下来,语气里甚至有了点微微的得意,像是和孩子玩游戏赢了的父亲。
  何固熙愣了一下,眼睛慢慢瞪大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看他,又看看江汨罗,“阿罗......”
  江汨罗撇开头,没有和他对视,嘴唇紧紧抿着,用手抓住衣襟,一声不吭。
  沉默就是默认。何固熙望着她,突然开始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哭,“是您给她整容了对吗?对吧!”
  “不会是她的病也是您的手笔罢?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咆哮着嚷嚷出来,随即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不停的喘着粗气,像一头拉着风箱的老驴,看着江汨罗就开始流泪,“你也不告诉我,没有人告诉我......”
  庆姐儿住院这几个月,他只去过寥寥几次,都是为了陪杜明才会去的,每次也不会久待,因为他厌恶医院独有的那种消毒水味道,要是他知道......
  可惜没有如果了,他曾经总是不动声色的挣开她的手,不愿意看她的脸,她一定很难过吧?也不一定,她那样温柔的人,不会的。
  他不停的掉着眼泪,然后指责江汨罗,“你为什么不哭!那是你妈妈啊!你为什么不哭!!!”
  江汨罗仓白着脸,忽然间镇定下来,扭头看着杜明,轻声问:“她遭受过危险,对不对?”
  “是。”杜明点点头,向她笑了一下,有些勉强和自责,“她确诊精神分裂以后,一直被我关在家里,不叫她出门见外人,觉得这样能最大限度的保护她,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仇家知道了,鸿海国际倒了,不知多少人想从我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九年多前,鸿海国际在一次清扫中被查封关停,这其中牵涉了太多其他人的利益,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杜明出面保住鸿海国际,或者重新开办一个鸿海国际,杜明很犹豫,他的犹豫让杜海棠成为了那些人要挟他的筹码。
  杜海棠被一个受别人买通的佣人哄骗,偷跑出别墅,被带走,杜明为了将她找回来,只能答应他们的某些要求,尽管没有遭受任何虐待,但被关在地下室一段时间,杜海棠回来之后状态更坏了,甚至诱发了严重癫痫。
  杜明于是想到一个办法,让她“病逝”,一面以疯病发作自焚而亡为由替杜海棠举办葬礼,另一面则将杜海棠暗中送出去,跟着她一起的就是此前从未在杜家露过面的杜妈。
  同年,连丹丹接杜明命令离开国内,前往菲律宾,名为开拓市场,实则暗地里联系各方,准备重建鸿海国际。
  那一年杜海棠的葬礼盛大而真实,灵堂的遗体是杜管家找来的无名女尸,化了妆跟杜海棠八分相似,火化的是空棺木,只要他想,可以做得比这更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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