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读过几年书, 但人勤快, 同乡也愿意带着她。但没想到一出火车站就和同乡走散了, 她一个人在火车站附近晃悠。
后来下了雪, 路上行人渐少, 找了三天也没找到带她来的同乡。她也不傻,兜里的钱连吃饭都不太够, 必须得赶紧找工作。
但她一个外乡人, 实在没人愿意聘用她。
赵秀然蹲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墙角里避风雪,大雪落了一地,天地间白色苍茫, 那风吹得就像是刀割似的,她身上的衣服都是些薄棉絮,根本不抗冻。她们那里从来不下雪, 刚到北城她看见雪还很兴奋, 只觉得这雪可真美啊, 简直是大自然的馈赠。
但大雪连着下好几天,她就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了。
雪一下,她连个去处都没有,在地上坐一会儿就觉得快要冻哭了,整个身子都是麻的, 连着在火车站的门口睡了三天,今天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看不下去了,给她一条薄毯,但今天门口的位置被一群糙老爷们给抢了,她只能拿着薄毯找了个角落避风,离火车站不远,稍有点光亮,但室外总归不如室内暖和,她一直发着抖,手都不敢往外伸。
越到夜里,雪就越下越大。
雪花粒子在灯光下看得特清晰,随着风的方向不断旋转着落下,她身上也堆满了雪,要是不仔细看,像是个雪人。
赵秀然想,熬过今天,明个儿就买车票回家。
但转念一想,她没有买车票的钱,大姐给的那五块钱这几天都花的差不多了。而且来了北城,一分钱也没挣下就回去,肯定得被她娘给打断腿。
赵秀然又怕了,只能期盼着这雪赶紧停,她明个儿能找到份工作,给的钱少没事,能让她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火车站忽然吵闹起来,大抵是有车到站了,各式各样的车在车站门口停留,吆喝着拉人的嗓门极大,把赵秀然都吵醒了。
如今这雪也停了,就是积雪太多,她半眯着眼睛看过去,路灯下人影绰绰,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于是又慢慢闭上眼睛,但脚步声听的太真切了,她复又睁开眼。
不远处有个孕妇,正一个人拎着一大袋子东西走,拉人的车也都走完了,她四处张望了半晌也没看到辆能送她回家的车,只好一个人慢慢走。但是积雪太深,她走的极为艰难。
赵秀然抖了抖身上的雪,吸了吸发红的鼻子,心想这是谁家的婆娘,都怀孕了男人也不管,太过分了。
但她们那儿好像都是这样的。据说她娘当年怀她的时候还下地,她就是在地里生出来的。
赵秀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起来,她往前走去找那个孕妇,想着要帮她拎着东西回家,但临走过去又转了身。
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人家面前,吓着孕妇就得不偿失了。
她往回走了两步,越走越觉得就那么放任孕妇在雪地里拎着东西走也太不是东西了,要是孕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她这辈子都过意不去。
有些忙,对她来说只是随手之劳,但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关乎人生的大事。
如是想着,赵秀然又转回去。
孕妇已经累弯了腰,但只是一瞬,她立马又后仰了一些。
大概体力已经到了极点,她站在那儿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穿着厚厚的大袄,脖子里围了一条灰色的围巾,白色的雾气从她的口中吞吐出来,站在路灯下拿着个小灵通打电话,但是一直没说话,估计电话那头没人接。
赵秀然在不远处看了会儿,她在地上跺了两下脚,这才走过去打招呼。
那会儿她扎着两个羊角辫,厚厚的齐刘海儿贴在额前,脖子里围着那条清洁工阿姨给的薄毯,全是棉絮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一半,脑袋上全都是雪,脸冻得通红。
她拎起极重的编织袋,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问:“大姐,你家住哪儿,我给你把这些都送回去。”
***
“我站在灰色的大地上唱歌裙角和着风声上扬
你要歌颂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抓住我永生难忘
……”
苏江的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黎冬和苏江皆是一愣。
苏江看了眼来电显示,不经意间叹了口气,然后朝着黎冬比了个嘘的手势去窗户边接电话。
黎冬的故事听了一半着实心痒。
但她又不能去挂断苏江的电话,她只是坐在桌边,看了会儿苏江的背影,然后开始收拾餐桌。
苏江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一直保持沉默,偶尔会嗯一声作为回复,情绪极为冷淡。
黎冬在厨房里开始哼他的手机铃声。
一个她很喜欢的乐队唱的,《你被我浪漫》。
主唱的声音特别像冬天清冽的温水,在雪地里冒着热气,冉冉飘在空中,像风一样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她喜欢那种丧到极致又能感受到几分温暖的感觉,像是在冷风刺骨的冬天得到了一个炙热的拥抱,在最暗无天光的时候看到了那一束光。
黎冬把洗好的碗放进柜子里,然后朝苏江那儿瞟了眼。
苏江清清冷冷地说:“你不是我。”
“你有办法回到过去改变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当初我做错的事情,我是该赎罪。”
对方应该挂了电话。
苏江没再说话,阖上手机站在窗边看万家灯火。
黎冬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后,苏江忽然说:“苏芮打来的。”
“哦。”黎冬的脚步顿住,离苏江还有半米远。
苏江的脊背崩的僵直,客厅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黎冬忽然问:“然后呢?”
“什么?”苏江不解。
“妈妈。”黎冬提醒他继续说之前没说完的故事。
苏江恍然大悟,他把手机倒扣放在窗台,转身看向黎冬,又瞄了眼客厅里的表,“不早了,你该去睡觉了,明天你还上课。”
黎冬摇头,“现在不困。”
“故事可以明天听。”苏江说。
黎冬抿了抿唇,“听不完的话,睡不着。”
两人四目相对,最终是苏江败下阵来。
他去冰箱给自己拿了罐啤酒,打开之后狠灌了一口,然后转身看向窗外。
他的声线清冷,不带一丝情感,像是漂浮在这个世界的游魂,平静无波的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她认识的那个孕妇就是我生母孙慈。那会儿她回娘家,刚怀孕三个月,回到北城本以为苏成邺会接她,结果苏成邺出差去了外地,没有提前和她说。”
“妈就在我家留下,成为了我家保姆,负责照顾孙慈。之后我出生没多久,孙慈就走了,然后苏成邺为了让我有人照顾,顺理成章就娶了妈,第二年就生下了苏芮。”
“过了一年,苏成邺遇到了初恋,旧情复燃,直接和妈说了离婚,娶了初恋沈溪,然后下海经商,他们生了两个孩子,苏蔓枝和苏原,但都没时间照顾,基本上扔给了爷爷奶奶,偶尔还会扔给妈照顾。”
“妈说她这辈子养了很多孩子。”黎冬吸了吸鼻子。
“是啊。”苏江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又猛灌了一口,“她这一辈子都毁了。”
“你爸爸……”黎冬抬起头看他,“他真的很花心。”
“花心?”苏江皱了下眉,尔后笑了,“确实。”
而且不负责任。
“苏芮姐姐很讨厌我吧。”黎冬说,“我抢走了属于她的母爱,还占据了她母亲那么长时间。”
苏江摇头,“她不讨厌你。”
“她讨厌的只是总会把她扔下不管的父母。”
“你父母呢?”许是喝多了,苏江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飘,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在笑,“也不管你了吗?”
黎冬的手背在身后,低声嗯了句。
“我妈不知道和谁生下了我,被我爸知道之后狠狠打了一顿,警察都来了,我那会儿刚上幼儿园,只是朦朦胧胧记得,我上去抱我爸的大腿,然后被他一脚踹开,我的额头流了血。”
指甲狠狠的掐着掌心,她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颤抖的声线泄露了她的情绪。
苏江伸手在她发间揉了一把,“都过去了。”
黎冬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说。
她还记得,那个下雨天,她妈说要给她回家拿伞就再也没回来的背影。
她的父亲在此后的日子里对她骂骂咧咧,是赵秀然护着她,带着她长大。
“手伸出来吧。”苏江面无表情地说。
从黎冬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苏江的侧脸,他脸颊的轮廓像是自带了一圈光环,温柔又落寞。
“哦。”黎冬把手松开,有点儿疼。
“这种动作都是骗人的。”苏江干脆坐在宽大的窗台上,一条长腿搭在地上,脑袋倚在透明干净的玻璃窗上,“不仅不会减轻心里的难过,还会让身体发疼。”
黎冬走过去,胳膊搭在窗台上,从下看苏江,他半眯着眼,那双眼里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和不耐烦,清冷又疏离。
“那心酸的时候该怎么办呢?”黎冬问。
苏江从兜里拿了颗大白兔奶糖出来,递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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