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傍晚在公交车站。
时柿有个直系师姐在外面做兼职,工作是话务员,恰逢有事去不了,便四处找人替自己顶一天,那天的报酬给顶替帮忙的人。时柿看见这个活,立马就接下了。师姐做过,终归是很安全的。
到了工作地点,时柿才知道话务员并不是谁打电话来接就行了,而是要自己主动给客户打电话,询问孩子上不上补习班。
这一天的工作可谓是万般不顺了,基本都是时柿话都没讲完,就被对面挂掉了,留下一连串嘟嘟声,甚者还要被骂几句。夕阳斜洒进来时分,时柿长灌了半瓶水,找兼职的决心几乎劝退了一半。当然领到日结工资后,又回升了几分,虽然是仅仅六十块钱。
坐26路公交车按原路返回学校,时柿就在下车时遇到了何颂。
何颂正要上车。
两人仓皇对视一眼,时柿下车后,他已经上车的一只脚也收回来了,尾随着时柿走到了站台。
何颂先开口打了招呼,“柿子,一个人去哪了?”
“有点事。”时柿没有细说。
“我回家。”他自报行踪。
时柿点头,又指了指学校的方向,“我先回宿舍了。”
“柿子,你再考虑考虑,手链你戴着真的很好看。”何颂两腿分开而站,斜背着背包,一身运动服打扮,时柿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葛酿酿在她耳边说他笑得很好看。
时柿感觉有点口干舌燥,“我考虑好了,何师兄。再见。”她站的方向可以看见驶来的公交车是多少路,“26路来了,你快回家。”
秋天的落日多了暮凉,却依然红灿,余晖透过街边的树缝打在时柿身上。时柿摸了摸口袋里的六十块钱,有点想吃加火腿肠,加鸡柳,加两个蛋的豪华鸡蛋灌饼了。
谷城的秋势来得又快又猛,学校里的树叶随着夜风哗啦啦地的掉,清晨时柿起来去上课,各条路上都覆满了落叶。学校负责打扫的大爷大妈已经忙活好一会了,却好像并没有什么成效。倒是学生们更闲情逸致一些,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拍照的。
时柿也用手机随手拍了一张,不是自拍,是拍的地上层摞起来的枯黄落叶与已渐光秃的枝丫的对比。为了选角度,时柿甚至是蹲在地上拍出来的这一张照片。
去了教室,时柿又P了一番,看着满意的作品,时柿倏地想起一事。和程霁约好周末去看枫叶,照这个落叶趋势,到时候还有得看吗?
时柿点开了程霁的微信,把这张照片发给了他。
程霁回消息回的很快,“挺好看。”
读着还有些许敷衍。可能耽误他事了。
时柿直趋主题,“等到周末会不会枫叶也都落完了?”
程霁正坐在酒店里吃早餐,他把时柿发过来的照片又看了一遍,一排排灰黑色枯树枝子,于是他给时柿回道:“那就去看枫叶树枝,你也没看过。”
然后他还补了一条消息,“反正总有得东西看。”
时柿把已经打出来的“好吧”删掉,回了六个点。
果然少女的担心是多余的,到了周末,连时柿校园里的树叶都没落完。上程霁的车之前,时柿还想着程霁会不会嘲笑她没见识,没曾想程霁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愣神了几秒。
今天时柿穿了一件枣红色的薄呢子大衣,原本在学校是不会穿这么多的,但想到去的的是郊区野外,气温会低一些。
而程霁失神也正是因为这件枣红色的衣服。时柿扎着一个低马尾,清秀的脸上看不出来粉黛痕迹。刚开车门坐进来的一瞬,她朝他略带含蓄的一笑,程霁大脑短暂的空白,眼前的小脸,白净而干净,一双水眸黑而透亮。
程霁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少有的想说出嘴的夸一夸时柿,最后说出来的又变成了这样,“今天、衣服穿的够厚。”
时柿系好安全带,抿了抿嘴,用余光瞟了程霁的侧脸一眼,所以他刚刚就是考察自己穿的衣服够不够厚,还以为他有什么心事。
两人先去了谷城市中医院,时柿原以为就是来把个脉,接着开中药。医生却给她开了血常规的检查,说是吃了这么久的药了,也该做个检查。
时柿把脖子往大衣里缩了缩,纵然抽血已经是几个月就来一次了,但这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要挨一遭,还是打个颤。
程霁就站在时柿的身后,自是瞧见了时柿的小动作,伸出手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
待坐在检验科抽血,时柿脱了大衣,原本是要放在椅子上,程霁自然地接过放在了臂弯。时柿内里穿的是一件米白色毛衣,撸起半截袖子后,露出来的半截手臂肤白细腻,不用橡胶管也可见明显的青色血管。
上次早已见过时柿抽血的坚强,程霁本是觉得不会多大感觉了,然当看见针头扎进去,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针管流进透明试管瓶时,程霁心底还是泛起了浅浅涟漪。
他用手扶住她的头,让她看向别处。
时柿并没有抵触他的动作,而是顺着他的手用力的方向,看向了人群。好多次她抽血,大家都跟她说她是大姑娘了,不用怕,就蚂蚁咬一口,一点都不疼,后来次数多了,大家以为她早就习惯了,这种话都不跟她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知道她其实很怕。
按住棉签止血的一会,时柿主动的程霁说起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我经常鼻子流血后,时老师就带我去医院检查了,反正每次都是没事,然后继续隔三差五流血,有次时老师和我妈打电话,说来去市里看,我听见他叹气了。”时柿说着停顿下来了。
这个空隙程霁没有插话,静静地等着时柿继续说。
“然后时老师说是他没有照顾好我。我当时以为他要把我送到市里去了,一下子就急了,我就和他说我会照顾好自己,再也不流鼻血了,然后我正说着,你猜怎么样。”时柿把棉签丢在身旁的垃圾桶里,去拿程霁手里的大衣。程霁没递给她,帮她撑开衣服,帮着她穿上了。
时柿穿进去一只袖子,背对着程霁,“我恰好就流鼻血了。”
时柿没有老老实实把这段往事讲出来,当时她是一边流着鼻血,还一边流着眼泪。
程霁轻呵一声,“你可真行。”
两人是在医院附近吃完早餐才出发去庆枫园,程霁吃得快一些,滚烫的白粥,他三两口就喝完了一碗,时柿还在用勺子舀了慢慢吹冷。趁着这个空档,程霁去旁边的商店,买了一包零食回来,坐上车后,他把这一袋丢在了时柿腿上。时柿扒拉开袋子,里面有一袋红枣。
庆枫园距离市区几十公里,开车过去要一个半小时。一路上,时柿吃了两颗枣,就歪头睡过去了。再次醒来是在庆枫园的门口,程霁正在找地停车,看来是来晚了,停车场都快满了。
时柿降下车窗,趴着窗沿上,遥遥地看见了远处火红一片。
程霁找好停车位,两人下车已经又是十五分钟之后的事了。来得早的游客,已经都出来,准备吃午饭了。
买了门票进去,时柿才发现说是园,其实是一片山,路都是楼梯,一层层的,她穿了一双黑色皮鞋,只走了一会就累了。正有点想歇脚时,程霁叫住了她。
“那棵枫树树围真粗,估计有些年头了,在这拍张照吧。”
两人都没带什么专业设备,就是一个手机。时柿以为程霁说的是给他拍一张照,手机里的相机都打开了,一抬头看向程霁,却发现他也举着手机。
程霁按了手机的锁屏键,“我们一起拍一张。”
时柿的手机镜头原本是他拍,程霁伸长手臂切换成了自拍。他做完这个,自己先迈了几步,站在了那棵枫树下。时柿在原地站了几秒,又把镜头换成了他拍,“我先给你拍一张,再一起拍。”
程霁眉眼闪过一丝不愠,似乎只浮现了一秒,他就站在那棵树下,没有拍任何姿势,“你拍吧。”
时柿点头,前后移动了几步想寻找角度,虽然程霁本人已经够高了,但她总想把他拍的还帅一些。
“你笑一笑。”时柿连拍了两张后说道。
程霁只是勾了勾唇角,幸而时柿手速够快,捕捉到了那个瞬间。时柿点开照片欣赏自己的作品,还是非常满意的,继而递给模特本人看。程霁睥了一眼,就又把手机返回成拍照模式了。
“来,一起拍合照。”
时柿理了理头发,待手机镜头对准自己的脸时,她又理了理大衣的领子,手机的拍照键迟迟没有按下。
“很好看了。”程霁在旁边突然出声说道。
时柿回头去看他,小女生的开心。然原本拿着手机的手碰到了屏幕上的拍照键,于是她和他的第一张合照就这么出来了。
两个人都没有看着镜头,时柿望着程霁的侧脸,程霁看着手机屏幕。若是再看仔细一点,他的手正虚放在她的背后,没有揽上去。
程霁从时柿手里接过手机,看了照片好一会,起码是比看他自己时间要长。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要删掉这张照片。而是又正儿八经地拍了一张两人都盯着镜头的照片,两人都笑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