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在她俩之间站了一会,蓦地取下帽子,抹了把脸,然后走到队伍最前面去了,“所有女生都有,立正——稍息!向后转!坐下。”
队伍里传来细细碎碎的交谈声。
“别说话!”教官声音沉而粗,吼起来很有震慑力。
而后教官走到队伍的右侧,“所有男生都有,立正,向后转!”顿了一息,“向前两步走!”
军训第一天,凡是涉及齐步走,队伍里就犹如乱马失控,脚步声零七散八。
教官的眉头都快聚成小山丘了,“立正,向右看齐!”
“向后转!向右看齐!立正!”
一番折腾,队列里男女相对而视了,不过女生坐着,男生还是站着。
教官清了清嗓,“所有男生都有,一边站军姿一边唱《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
男生们没想到待遇差这么多,各个都不乐意唱,哼哼唧唧的。
“都没吃中饭啊?大点声!”教官一个人的声音快要盖过所有队列中的男声。
看着教官注意力都在男生那边,女生们开始小声说话。葛酿酿凑近时柿, “待会我俩装晕一个吧。”
时柿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我晕倒,你送我去校医院,一下子解救俩。”葛酿酿又说。
时柿偏头,用手遮住半张脸,用气音劝她,“才第一天,忍一忍吧。”
葛酿酿面露不悦,撇了撇嘴,转而去寻谭笛可,却发现谭笛可把手机藏袖口了,正玩得忘乎所以。
许是女生这边越来越放肆,教官突然回头,“是坐下,不是解散。”
葛酿酿又去缠时柿,一手抱上她的胳膊,“这么大太阳,紫外线把皮肤都晒坏了,补的防晒又被汗给浸没了。待会我晕了,又正好在你旁边,你不用演什么,顺着我做下去就可以。”
“酿酿——”时柿本就被烤得浑身发烫,葛酿酿还紧紧搂着她,别提有多难受了。
彼时几番向后转,女生方阵在操场的方位正好是坐南朝北,下午西晒。时柿眯着眼,蓦地视物模糊,头晕脑涨,还没想好应付葛酿酿的话。
男生们仍旧吊着一口气唱《团结就是力量》,教官在人群里晃动。时柿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葛酿酿变成了两个。忽然葛酿酿往旁边挪,坐正了。
“谭笛可手机被教官发现了。”葛酿酿小声嘀咕。
时柿没听清,“嗯?”
葛酿酿朝谭笛可方向扬下巴。
时柿刷地一扭头,眼前黑了。
葛酿酿的声音遥遥传来,“流鼻血了,流好多。”
声音越飘越远,仅一眨眼就听不见了。眼皮也好沉,抬不起来。
时柿再次睁眼,先瞧见了悬挂在床头上方的药水瓶,眼神稍移瞥见了坐在窗边玩手机的谭笛可。忆起晕倒之前发生的事,那会转过去只看见了教官手里正拿着谭笛可的手机。现在看来是没上缴,还给她了。
病房里只有她俩,时柿望着谭笛可的侧影。落日斜拉,透过窗外绿树的叶缝,深深浅浅映在她脸上。谭笛可的轮廓虽不立体,但光影交错里她脸上的清秀更显韵味。时柿微愣神,倏地看见她莞尔一笑。
“醒了?”谭笛可收起手机,踱步过来。
“葛酿酿回去洗澡了,洗完就把晚餐给你带过来。”床边放着两瓶矿泉水,谭笛可随手拿了一瓶,打算拧开递给时柿,却半天没拧动一点。
“我不渴,等会再开。”时柿看她换了好几个姿势,掌心一片红,甚是心疼。
“好久没拧,手荒废了。”谭笛可放下后,揉了好一会手。
“这口狗粮我不吃。”时柿缓过来了,有了打趣的兴致。
“允许你反喂我一嘴。”
“等着吧。”时柿异常庄重的点了一下头。
一直到时柿的点滴都输完了,葛酿酿姗姗来迟。买来的晚餐也都是她自己喜欢吃的,并不适合病人。谭笛可随便给时柿递了一样,“你俩回去吧,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谭笛可,晚上要练军歌耶,你不去啊?”葛酿酿叫住她。
“溜了,约会。”
葛酿酿背对着谭笛可而站,偷偷翻了一个白眼,时柿却瞧见了。待谭笛可走远,葛酿酿撇着嘴说道:“她还不知道感谢你,当时要不是你晕倒了,又流一脸鼻血,教官急着跑过来看你,早就把她手机没收了。”
“流了那么多鼻血啊?”时柿听见一脸,心底也是一震。
“夸张夸张,但也不少,你看你前胸衣服上都蹭上了。”葛酿酿用手戳了戳,收回手时感叹了一句,“还挺有料啊,柿子。”
时柿的脸顷刻间就发烫了。就算是同性摸胸,也感觉怪怪的。
两人吃完后,慢慢悠悠地走回宿舍。唱军歌是八点开始,还可以回去休息好一会。
“时柿,你十一回家吗?”葛酿酿在抢国庆节回家的车票,抢了几天了都没抢着,心里只有绝望两个字。
“应该不回去。”时柿其实还没有计划那么远,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找个兼职做也不错。
“那出去旅游吗?”
时柿摇头。
“啊,那宅宿舍多无聊。”葛酿酿脚下步伐一滞,脑子里一个想法一闪而过,“时柿,那你十一去我家玩吧,我没买到票,我爸肯定要开车接我的,把我俩一起拉回去。”
“谢谢你的邀请,我十一说不定要去打工,就不去了。”
“你刚来这个地方就打工,太危险了!”葛酿酿喊的声音很大,时柿微微发窘。
窘劲还没过去,毫无预警,时柿被人从背后拉住了马尾,她想回头,那人不放手,还刻意压低声音说道:“十一要打工?什么工作?”
时柿脖子微微后仰,气不过,腹诽,“这个三十岁的幼稚鬼小时候揪辫子没揪吗?”等了几秒,他还不松手,时柿反应过来葛酿酿还在旁边,终究张嘴叫人了,“程霁哥,疼——”
程霁收回手,又问一遍是什么工作。
“服务员这类。”自从上次程霁把话说透,两人这几天都没有见过面,他突然冒出来,时柿别提有多别扭了,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程霁听见回答后嗯了一声,上下打量时柿,目光刚定在她身上,就看见了绿色T恤上的一片暗迹。颜色混在一起,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程霁倒是没有多纠结。
“军训怎么样?好玩吗?要搞几天?”
“挺好玩。”一串问题,时柿随意拣了其中一个,避重就轻的回答了。
葛酿酿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现下听见时柿这么撒谎,有点忍不住了,“哪里好玩了?!时柿今天还晕倒了,流了一滩鼻血。”
时柿完全没来得及拦住她,就这么听她全交代了,望着葛酿酿喉咙像被塞了棉花,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葛酿酿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多嘴了,对着时柿吐了吐舌,又对着程霁叫了一声“哥哥好”就跑了。
程霁沉下脸,盯着眼前穿着宽大迷彩服的姑娘,半晌后,他叹了口气,“时柿,我看看鼻子。”说罢,他抬起她白皙的下巴。
时柿一怔,慌忙用手捂住鼻子,“你别看。”
他看她鼻孔?
多奇怪。
真奇怪!
“我就看看。”他柔声说。
“没有外伤。你看了也不管用。”时柿怎么也不肯移开手。
“不给我看,明天去带你去给医生看。”程霁捏着她下巴的手一直没放开,甚至大拇指还摩挲了几下。
“不用这么麻烦……而且我还要军训。”时柿吞了一下口水。
“病假!”
有点诱惑力。站军姿真快要齐腰断了。
时柿又咽了一下口水,“那好——吧。”
落日余晖里,程霁看着小姑娘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收回手在心底自我勉励了一句,“耐心一点。”
第20章 20
这天晚上时柿吃了两顿晚餐。
程霁强拉着她又去学校附近吃了一顿。先前葛酿酿买的晚餐油腻,时柿吃了堵在胸口,现在是看见什么都没什么胃口。
两人进了一家粥店,要了一大份砂锅粥后,都安静坐着。粥店门面大,却没有设包厢,就是一个大通间。程霁和时柿坐的那一桌前后左右都被青春洋溢的校园情侣包围,那些情侣们两个人坐在一起窃窃私语,间或你打我一下我摸你一下。
这样的氛围下,时柿对面却坐着程霁,一抬眼就能看见他也正望着自己。时柿不敢再抬头,拿过一旁的餐具,撕掉了它的塑料膜,然后把盘子、碗和筷子的位置挪来挪去,心里却只盼着那锅粥快点来。过了一会,时柿掏出手机,瞄了一眼时间——七点了。一个小时就唱军歌,她还想回去换衣服。
换衣服?想到这茬事,时柿垂下头,胸前那血迹明显得让她脸颊一下子就发烫了,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捂住了那里。刚刚他拉她吃饭,几番来回退却,他占了上风,倒忘记这事了。
“粥怎么还不上来?”时柿小声嘀咕。
程霁就笑望着她的一串动作,“刚刚不是说不饿吗?”
“坐这就有点饿了。”时柿说着眨巴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