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华往手上瞄去，可不是吗？伸的就是三根手指头。他小眼睛眨巴眨巴的，把三个手指头举得高高的，“傻丫头啊，你二舅我两个跟三个还是分得清的。举三个手指头这是想说老三，也就是你表姐。”
这次他边说边气得捶大腿，“我想着两个小子不成器，女儿总强点吧？为了还一屁股烂账，今年开年我又借了一百块钱，托人给你表姐在崖市供销社找了份卖货的工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唐小茶对他的互动很配合。
“她算数不行，只会加，不会减。人家买三块钱的东西，给她五块，她找人家八块。买六块钱的东西，给她十块，她就找人家十六块。自从她去了之后，来供销社买东西的人挤破脑壳。”
何志华深深地吸了口竹筒水烟，环视了一眼他的木屋，“现在，我正托人把这房子脱手出去，看能不能把那些账给填平了。”
唐国光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二舅，房子卖了，你们住哪里啊？”
何志华自以为把这两个蠢宝给糊弄过去了，强压住内心的狂喜，“就算没地方住，也不能欠着账不还。小光，今天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哪怕二舅穷得几天没揭过锅盖了，也不能让你们打着饿肚回去。大不了我去场部医院卖血，换点米给你们做饭吃。”
呵呵，哭得一手好穷！可惜这小把戏对唐小茶来说，早已经司空见惯，“二舅，我们不吃饭。你借咱家的钱也有些年头了，等这个月收了工资，我就来拿。”
何志华跟他婆娘大眼瞪小眼，这个小傻宝咋回事？居然不吃这套，直接让还钱？“傻丫头，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等我把这房子卖了，就清账。”
“你只欠我们家五十块，咋能拿你卖屋的钱呢？那是亲戚该干的事吗？二舅，那我们就不打扰你卖屋了，等场部发了工资再来。”
唐小茶起身告辞，留下何志华两口子迷迷瞪瞪的，老半天才缓过劲来。
“哎，何志华，你说小傻宝怎么回事啊？说起话来厉害得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何志华慢慢吐了个烟圈，“场部的人不是说，她被唐老太一吓，脑子活泛了。”
他婆娘急了，“那要是她到时候真来要账怎么办？”
“怕啥？她晓得我们领没领工资？晓得我们的钱放哪里？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事看我的。”何志华洋洋自得地说，完全没料到，他这话说得太满了，而且，还一字不漏地被唐小茶和唐国光听了去。
第13章 奇怪的女人
唐小茶硬把她大哥从老何家屋后背扯走，“现在明白二舅是什么人了吧？”
刚才还在为二舅一家住宿担忧的唐国光气得脸都红了，“不行，我现在就去把账要回来。”
“你认为他会乖乖的给你？”唐小茶对着他的背影说道，唐国光的脚步陡然停了下来，嘴上却不服气，“难不成我们就让他把这笔账给赖了？”
“没有啊，刚刚我们已经约好了，等场部发工资就来拿钱啊！”
唐小茶的话让唐国光有点懵，约好了吗？为啥他明明记得是唐小茶单方面的意思呢？不过，他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刨根问底，既然唐小茶不往下说，他也不再问。
兄妹二人边走边聊割胶的事。
路过一栋门口有棵柳树的土砖房时，一个提着锡桶的中年妇女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唐小茶留意到，唐国光跟那女人同时怔住了。
特别是那女人，看她的眼神特别奇怪，唐小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丫头，走吧！”唐国光不由分说拽着她离开，手上用的劲比平常大了许多。而那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竟然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
傻子也能看出有问题，唐小茶试探着问道，“大哥，她是谁？”
“是妈的堂嫂秦芳，跟咱家有点过节。”
这么说来，还是亲戚喽！唐小茶回过头去，秦芳还跟着。
“丫头，你在前面等我。”唐国光好像生怕唐小茶跟着，甩开大步朝女人走去，那女人见状，急忙掉头，钻进了旁边的橡胶林。
唐小茶并不相信唐国光的解释，就算真是两家有过节，但对方也是他们的堂舅妈，凭唐国光的为人，肯定要打个招呼的，而不是这般紧张。
不过，大哥不愿意说就随他吧！反正总有揭开谜底的那天。
从场部打了菜回来，唐小茶麻麻利利地系着围裙煮饭，米比平常放多了四成。老唐家的雄鸡队经过大半个月的努力，交了两千零二十三斤淮山，总共卖了八十七块钱。
淮山是孙子们一起挖的，唐老太用五十块钱买了粮食，大米两角三一斤，那二百一十七斤半大米占了杨辣椒一个屋角。
唐老太专门交了把大铜锁给杨辣椒，“家里有耗子，出要锁门，入要栓门。”
杨辣椒当然明白她防的是何志英，严格地按照婆婆交代的办。这些粮食得贴补好几个月，不能孩子们饿着肚子上工。
剩下的钱，唐老太也有计划，用来买鸡蛋、猪肉，得偶尔改善一下伙食。
今晚上要开工割胶了，工人们早早的把需要照看的孩子送去了幼儿园，杨辣椒也由白天转换成了夜班。
大家都在忙着上工的事，只有何志英忘了这茬，还像往常一样，天没黑就抱条旧板凳去了史建明家。
整个场部就三家人有14寸黑白电视，一个是场长李大牛，一个是王世统家，再就是前场长史建明家有一台。
一到晚上，李大牛家和史建明家是最热闹的。十二个队的大部分人连晚饭都顾不得吃，全急吼吼地搬上板凳去这两家占位置。去迟了，屋里没地儿坐了，就只能扎一堆挤门口看人脑壳了。
至于王世统家，他老娘邓玉秋早不早把大门一关，只放场部当官的进去。
当然，另两家最前面那一排位置是不能占的，归主人家。谁不懂规矩，下次就得站门口当门神了。
何志英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所以没空煮饭。
“今天割胶，她还惦记着看电视！”唐老太进来帮着烧火，“真搞不懂那些人，天天追着个小和尚有啥好看头？”
“奶，那是聪明的一休。”唐小茶把煮开的夹生米用瓜瓢舀进筲箕里。沥干米汤，再倒回锅里，用锅铲压得圆溜溜的，盖上木锅盖。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唐小茶都有点佩服自己的动手能力了，第一次用大铁锅煮饭，就能如此完美。
米饭焖一阵就可以了，唐老太把柴禾从土灶里拉来出，埋进灰坑，“管他一休二休，还不是个和尚？就那歌还有点意思，格叽格叽跟母鸡下蛋似的。对了，等下不用给你妈留饭了，她看电视饱了。”
唐小茶没有少何志英那份，她按照人头分好饭，去喊唐国光、唐国峰、唐国权起床，唐国栋跟晨晨被杨辣椒带到幼儿园去了。
割胶辛苦，唐老太给每人加了个盐鸭蛋。
何志英回来得挺准时，大家刚动筷子，她就踩着点进来了，还不知死活地显摆道：“今天去迟了，前几排让些皮猴子给霸占了。我跟咱舅说了一声，他把第二排正中旁边的那个位置给了我。”
“他就是把第一排正中那个位置给你也没用，吃了饭得去场部抽签割胶。”
经唐老太这么一提，何志英总算是记起了要上工这回事，疼得牙直抽抽，费了老大力弄回来的正中旁边的位置啊，而且她刚追到麻吕跟露姬公主结婚的那集，错过了一集，感觉错过了全世界。
吃过饭，何志英抱了一身黑啾啾的衣服进来，往唐小茶床上一扔，“换这身衣服去，好点的衣服省着点穿，没钱做新的。”
唐小茶真是呵呵哒了，她的衣服哪里好了？光巴掌大的补巴就有三个了。当唐茂昌的女儿好造孽！
“割胶时手脚利索些，莫像个千金大小姐，掐着个兰花指，讨吃都讨不到。趁这几个月多挣点钱，好给国平对门亲。”
叫她挣钱给唐国平娶媳妇？唐小茶觉得何志英想多了。不过，她有手有脚，也不需要别人养活。
虽然不知道割胶怎么个割法，但大家都能干的活，唐小茶相信难不倒她。
唐小茶用泛着酸味的衣服罩住了身体，跟在何志英身后去火房拿工具。
火房里，三兄弟撅着屁股忙得热火天。
唐老头、唐老太是第一批支援海省建设的自愿者，已经光荣地退休了，两老口加起来每月有二十五块八角退休费。
唐茂昌跟唐茂坤时坚守在工作岗位，割胶与他们没半毛钱关系。
唐三彩住在学校，周末回来只管张口要吃要喝，唐国栋、唐国晨太小，割胶的活指望不上。所以，平时上战场的就火房里这几个。
唐国光把五把割胶刀磨得寒光闪闪，唐国峰用块抹布擦着矿石灯上的灰，唐国权则忙着将胶杯啥的往两只箩筐里塞。
望着弱不经风的唐小茶，做大哥的唐国光于心不忍，“妈，丫头病了一场，身体还没恢复，还是让多她休息几天吧！”
何志英腰一叉，颇有几分唐老太的风范，“连自个都顾不好，还管那么多事？有那个闲心，咋不跟国平学学？都是我生出来的，他当老师，吃国家粮，样样能干，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