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无人进出,梁司月也适应了手臂被固定的别扭姿势,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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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是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轻轻抚摸自己的额头。
梁司月悚然惊醒,睁眼,却看见坐在床沿上的竟然是柳逾白。
天快要黑了。
不知道是不是怕将她吵醒,他没有开灯。
窗户切一段冥冥的暮光投进室内,蕈紫向暗蓝的过渡,一秒更比前一秒昏暗,仿佛下一瞬,就将一道落入真正的黑。
梁司月想开口说话,但竟然是眼泪比声音更快一步。
她脑袋一偏,躲开了柳逾白的手,脸往被子里埋。
那只手紧跟着去摸她的脑袋,声音带一点儿笑:“我都来了,还哭什么?”
梁司月没有说,正是因为他来了,她才会想要哭。
痛到极点也只是生理反应地滚了几颗泪珠,委屈归委屈,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哭。
柳逾白一时没再说话,手掌始终搭在她头顶上,过了一会儿,伸去掀开被子,意外温柔的语气,“好了,不哭了。还疼吗?”
她抽噎了几下,待声音平和些,才说:“你不是说要封杀我吗?”
“怎么舍得,”他笑说,“还指望你这张脸替我挣钱呢。”
梁司月不喜欢都这样了,他还这样轻飘飘地玩笑,因为她实在难过死了,根本无法自已的那种难过,忍不住,眼泪又滚落下来。
柳逾白愕然,伸手拊着她额头,赶紧将她的脸抬起来,“怎么了?疼?我叫护士给你用点镇痛的药。”
梁司月望着他,眼神真有一种灰败之感,自暴自弃似的,“……我想退圈。”
“……”关心她的伤势,她却驴头不对马嘴地来这么一句,柳逾白拧眉道,“想得美,数过合同上违约金几个零?”
梁司月愣了一下,咬了一下嘴唇,别过目光,“随便。你去告我好了。”
和洒脱着实不沾边,是几分委屈的语气。
柳逾白一时觉得头疼,早知道不开玩笑了,哄着她一点又能怎样,语气便随之温和许多,“退什么圈?这部拍不了,还有更好的,回头剧本随你挑,想演什么演什么。”
哪知道,梁司月一点不买他的账,“不是一部戏的问题,你根本不懂,我准备了这么久,训练了这么长时间,就因为别人的失误……”
“这么喜欢这个角色?”
“我不是喜欢这个角色,我是……”她声音戛然而止,咬住唇,看他一眼,又别过目光。
“是什么?”
“没什么……您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柳逾白的手掌已经一把按住了她的脑袋,不许她转过头去,“我千里迢迢赶过来,你再给我闭门羹吃,我真要生气了。”
“您不必吓唬我,大不了您封杀我。”
柳逾白低笑一声,斥她,小孩子脾气,“你现在还给我脸色看,是为昨天的事,还是单纯为今天的事。”
“……都有。”
“那我们来一桩一桩解决。今天的事,用不着你操心,该负责的,一个也跑不了。至于昨天的事,你先跟我说说,为什么闹脾气?”
“原来柳先生不理解的,就是在闹脾气么……”
“你不说,我怎么理解?”
她却不吭声了。
“你不肯说,池乔一定肯。找她问照样能问出来,也就费点事儿,我不怕麻烦。”
情绪一时又顶了上来,梁司月控制不了自己的糟糕语气,病人合该有任性的资格,“您一定要这么玩弄人心吗?”
柳逾白怔了一下,笑了,“梁小姐,好大一顶帽子。你说说看,我怎么玩弄人心了?”
天色即将彻底暗下去,让她看不清楚柳逾白的表情,也就无所谓害怕不害怕了,便说:“我不傻,不是什么都不懂,我只是以为事情会朝着我期望的那样发展。但假如不是……就当是做白日梦,也没什么,我还年轻,还可以很容易就痊愈。但是,希望您不要误以为我很好拿捏,我并不害怕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
不知道拐了多少弯的一番话,但偏偏柳逾白却听懂了,一时轻轻地笑了一声,精准无误地切中要害:“你期望事情怎么发展?”
“……”熟悉的感觉,心脏里在顶气球,她突然不敢说话。
感觉到他手指在轻抚自己额头,说不上有什么意味的动作,他说:“你先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她不肯照做。
他就伸手,按着她的脑袋,往上一抬的同时,自己再往里坐了几分,倾身,低下头来,看着她。
怪她手臂被固定,人给钉死在床上一样动弹不得,爬都爬不起来,更别说逃。
可她真的想逃,既害怕,又期待,不知道哪一种情绪更多。
四周安静极了,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然而,就在这时候,外头走廊里隐约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显是朝着这边来的。
两人呼吸俱是一停。
柳逾白顿了一下,“你等等。”
说着便站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开了门,朝着那逼近的脚步声,少有的几分气急败坏:“先别过来!”
一再被打扰,真是受够了。
不远处,莫莉愕然地停下脚步,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柳逾白一步跨进病房,反手将门给关上了。
梁司月这时候很想坐起来,她太害怕这种全然被动的体验。
她转过头,看见柳逾白就站在门口。
外头已经彻底黑了,只有病房门上半的玻璃格里,漏进走廊里的白色灯光,照出他身影的轮廓。
即便看不清,也知道他是在看着自己。
他音色冷清又低沉,情绪却仿佛与之全然相反,带一点少见的,玩世不恭的笑,又再度问她:“你期望事情怎么发展?”
梁司月一愣,只觉得如云轻、如铁重的矛盾情绪,一时都涌出来,将心脏填得满满当当。
张一张口,声音发不出来。
听见柳逾白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只是几步路,她还没数清楚,他已经在床沿上坐下。
看不分明,也可借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描摹他的五官,想象它们如何分毫不能更改地,构成一个清俊无俦的柳逾白。
黑暗中,他手伸过来,指腹轻轻碰她的脸,“还说不傻,我看你傻得很,话都不会说了?”
“我……”她脸是热的,因此感觉到他手指是凉的,让她不想躲开。
“受个伤而已,这么大气性,哪个敬业演员没受过伤?你哪怕不工作,公司还能让你饿着?”
他分明还是高位者的劝导,但语气却温和得多了,顿了一下,仿佛是思考了片刻,又说:“……不过,确实给你一个身份更方便,免得下回还有人敢怠慢你。”
梁司月整个人怔住。
这转折得简直突兀的一句话。
仿佛自己被人一把从月亮的顶端推下,一下栽入云中,失重,失去了真实感。以至于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而他又开口了,还是带着笑。
极其低沉温柔的音色,黑暗里,一团玫瑰紫的雾一样悬在空间里,有温度的、有色彩的、有实质的:
“梁小姐,你还太小了,我原本想再等等。既然你等不及,那么,如你所愿。”
谁能想到,她失语半天,这时却恢复,小声辩解:“……我没有等不及。”
他顿了一下,无限幽深的目光看向她,笑意里有深深无奈,没好气道:“是我等不及,行了吧?”
第44章 3.22
话音落下, 便是沉默。
且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尴尬的沉默。
柳逾白感觉到梁司月正睁着眼睛在看他,以一种探询打量的视线,然而, 这与他所预期的反应差得太远了。
他等了又等,她还是不说话, 只得轻咳一声:“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在告白吗?”
“……”柳逾白无语极了, 他们没报告说她脑子也跟着摔坏了啊, “我说的话,你有哪句不理解。”
“哪句都不理解。”梁司月一出声便又忍不住喉咙发紧,当然觉得喜悦, 可是过山车那一下的心脏停跳过去之后, 反而想哭,“这算什么……医院,我还躺在床上, 动也动不了的像个植物人。这不像告白,像临终关怀。而且, 你语气这么勉强, 好像我在逼你一样。”
不求气氛要多浪漫,但至少也该是那晚小河边那样的场景呢。
柳逾白忍俊不禁, 但感觉她真是泫然欲泣,又及时地绷住脸, “那你希望我再说点什么?”
“你问我?”她匪夷所思的语气。
拜托,是你在告白又不是我。
“你想听什么, 我说给你听。”
梁司月心境简直有几分悲凉了, 怎么会这样,她也太惨了吧,有比她更惨的被告白者吗, “……柳先生喜欢我吗?”
柳逾白顿了一下,“不然呢?”
在梁司月听来,他这话语气也很勉强,且明显是在逃避正面回答,“我不信,你对我还没有对你的海龟好。”
“……”柳逾白一时无语,“我对你还不好?不如去问问,除了你,还有谁敢一再地不给我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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