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小苔看着她,又像是没有在看她,这时候忽然笑了笑,说:“算了,别脏了你们清净地儿。”
静侬没再出声,转身走了。
上了车,曾倩问:“刚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让她记得还丝巾。”静侬说。她攥了下手。手指尖有点麻痹。
又来了……她两手扣在一起。
“算啦,淘宝五十块钱买的……还我也不要了。”曾倩说着笑了笑,看看静侬。“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冷啊?”
静侬摇头。
“我都要忘了……你也挨打了。没事,我抽屉里有药油,等下拿给你。”曾倩说。
静侬嗯了一声。
“好好儿的一个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活得声名狼藉。还有成艺——就是 J 教授那老婆——又漂亮又能干又泼辣,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烂根子的歪脖儿树上吊死。”曾倩小声说。
她声音有点低,混在电瓶车嗡嗡的细响和雨声中,断断续续的,让人有点听不清。
静侬也不知道第一个“为什么”的答案,但第二个……“也没有答案。每个人处理问题的方式都不一样。”她说。
有些人要的就是鱼死网破。哪怕不是,也要个痛快。
曾倩又叹气。“好像我们也没什么立场去批评她够不够体面优雅。但是看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搞成这样,物伤其类。平常我就讨厌那些围观大婆打小三聚众看热闹还喊好的……”
静侬不出声。
雨下得大起来,电瓶车上挂了遮雨帘,雨水还是从缝隙扫进来。
裙子潮乎乎的,贴到腿上,她这才觉得疼……
她回办公室坐下,悄悄拉了下裙子看看,小腿上已经青了两团。
曾老师把药油拿给她,她趁空闲时躲去卫生间擦了。于是这一下午,她走到哪里,都像是一瓶行走的活络油。
伤都伤得无法隐藏。
下班时雨还没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开车送几位同事回家。路上她们叽叽呱呱地议论了一会儿中午发生的那件事。
倒是没有预料中丑闻疯狂传播、网上线下同时陷入揪斗批判渣男小三的情形,这不能不让人更加相信 J 教授果然还是有点背景和能量的。
静侬专心开车。
不知为什么,没人问她对此事的意见,可能雨天路滑,想让她专心开车吧。
她也没发表意见。
把家住得最远的李晴晴送到,她坐在车子看了一会儿雨,正准备走,李晴晴又冒着雨跑回来了。
她以为她漏了什么东西在车上,一边按下车窗,一边扫了眼车里。
李晴晴却从车窗里塞进来一个大牛皮纸袋子,说:“刚出炉的!瞧我老公干的好活儿,好好儿的草莓杏仁饼烤得成丑八怪了。”
静侬谢过她,挥挥手让她先走。
雨下得大,李晴晴擎着伞跑回去了。
静侬打开袋子一看,里头放了个透明的盒子,果然,草莓杏仁饼的样子很丑怪……
到了家,她把车倒进车库,再回头看时,车库门成了瀑布,门前淌起了河水。
这雨下的,像盛夏的暴雨了。
她跑步穿过院子,进门时半边身子都湿了,赶忙去换衣服。
看到腿上的清淤时,她皱了下眉。长裤蹭到伤处竟然都会疼。她吸了口凉气,去泡了杯红茶,将丑丑的杏仁饼摆到漂亮的盘子里,端到阳台上去。
她坐下来,先拍了张照片上传到社交网络。
杏仁饼、红茶、漂亮的盛器加上阴雨天自带的柔光效果,让画面非常好看。发出去才一会儿的工夫,赞就攒了一大串。
她无心细看都有谁点赞留言了,盘着腿坐在躺椅上,看雨。
天色渐渐暗了,她还是不想动,但终于有饥饿感了,就拿了一块杏仁饼,顺手翻出修任远的电话号码,拨出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她盯着手机屏幕,极其罕见地冒了个脏字。
屏幕上突然弹出来一个对话框,陈润涵问:“贝贝,咱给爷爷挑只狗吧?”
静侬咬一口杏仁饼,缓缓地打了个问号回去。
“老沈和茆昕在悉尼朋友家里,人家有漂亮的澳牧宝宝……我给你发图,看看怎么样……唉,太漂亮了!”
图片一张张密集地发过来,静侬手机屏顿时上翻了无数页。她把图片上拉,从第一张开始看,没想到第一张却是两个人在空中翼装飞行的动图……她看得心突突跳,退出来问了句第一张是哪儿来的,谁去玩儿这个了。
“哦不小心点错了……来不及撤回了。”
“算了,你看看没什么,别外传就行了。”
“这老沈和茆昕在澳洲玩儿拍的。”
“他们这位有狗的悉尼朋友就是一起玩儿翼装飞行的铁哥们儿。”
“这可真是生死之交,我看着都吓死了。”
“老沈家里要是知道这根独苗苗跑国外去假公济私玩儿这个,得昏过去几个……”
陈润涵连着发了好几条。
“快点儿,说重点,狗怎么样?”
静侬一张张往下看照片。都是在农场打滚儿玩耍的幼犬,有着漂亮的毛色和好看的眼睛。一个个都胖嘟嘟的,肚子浑圆,憨态可掬。
静侬回复说小狗很好看,又说:“外公不想养狗的,带回来他也不会要。你还是省了这趟麻烦吧。”
何况又不是麻烦他自己,是麻烦别人。
陈润涵不知道是没看见她的回话,还是主意已定,根本不就是想听她的意见,自顾自回复道:“那就这么定了,我让老沈抢一只回来。人家狗可抢手了。”
静侬叹口气。
她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半块杏仁饼。
这杏仁饼外表倒没有什么,就是……太甜了。
甜的发苦。
~~第二章 · 完~~
* 作者最后修订时间:2020-05-25
第21章 海边的恰巴塔 (一)
尼卡2020-05-28
进了七月,平流雾还是很寻常。一个月里大概有一半以上的日子是雾蒙蒙的。气温永远在二十度刚刚出头,体感刚刚好,甚至有点凉意……就是这雾气蒙蒙湿润润的天气,让人有点发闷。
静侬想着,等放假了,酷暑也就来了,可以去海水浴场游泳了。
她每年暑假都去露天浴场游泳。
不过这个暑假她除了游泳吃冰在家读书还有找蘑菇拔蘑菇,还要闭门译书。丁老师才跟她签了本翻译书的合约,这个周她已经开始搜集资料做译书的准备了,另外还要趁假期再去趟爱丁堡,尽管是故地重游,要采取不同的路线看不一样的风景,就得认真做攻略,这也要早点着手……人一忙起来,就没时间想其他的了。
静侬把面前这堆书分开放,左边一堆是翻译资料,有两尺多高,右边一堆是旅行文学和地图册,也有一尺高,都是近期要看的。
“……那狗怎么办呀?总不好这个时候再说退掉吧?”陈润涵坐在她对面。这才早上九点半,他已经在喝今天不知道第几杯爱尔兰咖啡了。
他不是为了喝咖啡,是为了里头那点酒。
静侬看看他那脸色,说:“你定的,你退。”
“那老沈不灭了我?检疫也做了,疫苗也打了,特地包机接回北京,入境检验检疫都走完了,连隔离也快结束了,现在跟他说不要了?我说得出口?”陈润涵就差没跳起来了。
静侬翻了一页书,在上头做了个标记,说:“实话实说,爷爷要再婚,养狗的条件改变了。再说,原先也是你自作主张。”
这理由难道还不充分?谁听了能不理解他们的处境啊……说不准反而要说两句安慰的话。虽然他们其实不需要安慰,当然,如果是沈緖楷的话,这种废话应该根本不可能有。
静侬抽了张便利贴粘在书页上,说:“迟早要说的,不如趁早。”
“说不要狗了,还是说爷爷再婚?”
“随你。”
陈润涵喝了一大口咖啡。
静侬继续翻书,半晌兄妹俩谁都没说话。
外头雾蒙蒙的,白天像傍晚。屋子里空气湿哒哒的,新开封的书,不一会儿内页就吸饱了水……静侬抓了遥控器,开除湿机。
一时半会儿湿度降不下来,所有的事都有个过程。
她挪动了一下位子。
要再婚这件事,是上个月外祖母周年忌日那天,所有祭奠仪式正式结束之后,等一家人用餐完毕,外祖父正式提出来的。
除了她和陈润涵这两个孙辈,子女辈的四个人有那么三五分钟,状态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如果“五雷轰顶”来形容是有点过分了的话……当然,即便外祖父突然扔了这么个炸弹出来,家里也没有掀起轩然大波。这不能不说,外祖母将一对子女教育得相当成功,像她一样的“每遇大事有静气”。
静侬自己并没有很意外,也没有表现出意外。
她是那天偶然撞见过外祖父送李奶奶——也就是外祖母生前好友、还是多年同事的邓姝女士——回家,几乎完全是凭着第六感,她觉得这不同寻常。她后来跟藤子求证,得知藤子在寺院附近遇见过好几回外祖父和李奶奶“出双入对”……对的,藤子用的就是这四个字。藤子平常进进出出要经过寺院正门、后门和李家住的那条街的,会遇见他们一点都不奇怪。藤子也没瞒她,一五一十把自己看到的都告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