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来,沈致便立于屋中对她说:“脱吧。”
“嗯?”
谢钱浅还没回过神来,便听见他说:“给我看看伤到哪了?”
她微怔了下:“你怎么知道?”
沈致朝她走近几步,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垂眸看她:“不管你以前在沈家其他人面前是怎么样的?在我面前不需要硬撑,拉开我看看位置。”
谢钱浅紧了紧唇,没有动,她只穿了一件拉链式的白色连帽运动短袖,拉开,里面只有一件运动背心,她虽然不认为沈致会对她感兴趣,但他到底是个男人。
沈致见她不动,黑沉的眼眸流转之间继而说道:“外面那位是我的私人医生,在他进来之前我想确定一下你受伤的位置。”
谢钱浅攥着拉链头,沈致的语气仿若与生俱来带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人不容置喙。
谢钱浅将拉链拉到胸口上面,浅色运动背心上已经印出了点点血渍,她不用说沈致已经看出来受伤的位置。
他清淡的眉宇间拧起几道,伤口在她锁骨下方约莫两寸,血点不是很明显,但肯定是有异物陷进了她的肉中,且位置有些敏感。
他抬手摩挲了下指尖,沉思片刻,对她说:“外衣脱掉,躺在沙发上。”
说完他便出去了,然后拨通了顾淼的电话,开口道:“咳,你待会过来的路上去买件女士内衣。”
顾淼还在会场内,听见沈致的话,下巴差点要掉下来,瞪着双眼有些结巴地问:“谁穿啊?”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顾淼又试探地问:“那,买多大的?”
沈致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女的,他也从来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直到这时他才忽然发觉这还真是件闹心的事。
他轻描淡写地说:“你看着办。”然后便挂了电话。
顾淼在会场内拿着手机两眼发愣,顾磊抱着胸在一边看着他的表情,奇怪道:“沈哥跟你说什么了?跟见了鬼一样。”
顾淼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老大让我去买女士内衣。”
“……”顾磊同款见鬼表情。
另一边蒋医生已经将东西准备好了,全部放在一个托盘内走了出来问道:“人在哪?”
沈致眼眸深而静,对他说:“伤口不大,我来吧。”
蒋医生有些震惊地看着他,提醒道:“她是女的。”
沈致紧了下牙根:“我知道。”
蒋医生看着托盘里尖锐的镊子和手术刀,脸色紧绷:“万一你控制不住,她会很危险。”
沈致稍许沉默,神色倒是很缓和地开了口:“我不会伤到她。”
蒋医生还预再劝,沈致已经沉声道:“我试试吧,不行再叫你。”
说完沈致从蒋医生手中接过托盘,转身之际,蒋医生依然不放心地说:“你要是感觉不适,一定要立马出来,或者保险起见我干脆跟你一起进去吧?”
“不用。”沈致回头扫了他一眼,加了一句:“不方便。”
说完便推门而入,蒋医生怔怔地站在门外,一脸焦虑的神色,来回踱步。
第10章 Chapter 10
门打开,谢钱浅已经靠在沙发上,还是紧紧攥着拉链头。
沈致将托盘放下,谢钱浅看了看他关上的门,问道:“医生呢?”
沈致把西装外套脱掉,挂在一边的深木色挂衣架上,白色衬衫拉扯出流畅的背部线条,他回过身来朝谢钱浅走去,低头卷起袖口:“在外面,我来处理。”
“你?”谢钱浅那双淡淡的眸子微微眯了下。
沈致拿起手套从容不迫地戴上,一向清淡的面庞浮现出一丝淡而不明的笑意:“怎么?不信任我啊?”
谢钱浅喉间滚动了一下,很想说我更信任医生。
她目光里的防备和警惕落在了沈致眼中,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发现这样的神色时常出现在她脸上,大概这个小丫头对身边的人戒备心都很强。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沈致蹲下了身,平视着她,他第一次为了迁就一个人的高度蹲下身来,那种难以触碰的气场卸掉了些许,整个都显得柔和了一些。
头顶的灯光勾勒出他优美的轮廓,眼镜后的眸子像墨黑的玉石,磁沉的嗓音悬浮在空气中,对她说:“交给我,躺下吧。”
他说话的声音舒缓得仿若能吸走人的灵魂,配合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甘醇清凉,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说来她和沈致也不是完全陌生的,在她刚到沈家的那一年,三少沈钰总是欺负她,她成绩差,又不爱说话,沈三有条黑色的杜宾犬见到她就吠,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绕开它。
可是后来还是被沈三发现了她的软肋,便故意放杜宾去追她,小小的女孩就满院子地跑,她不会跑到大人面前告状,大人们也多以为他们在玩闹。
沈三那段时间似乎很喜欢玩这种游戏,总是对她大喊:“它要是追上你,你就死定了。”
于是她就拼命地跑,跑到脸红急喘呼吸困难,如果运气不好被杜宾追上,她就会被这只该死的大狗扑倒,然后沈三会毫不留情地将谢钱浅推到沈家老宅院子中的泥巴地里,再无情地嘲笑她傻。
那时沈辞谦只会面无表情地旁观,并不会干涉沈钰的恶作剧,当然,也不会参加。
沈毅偶尔看见沈钰又像在逗猴一样放狗追赶谢钱浅,眼里会露出嗜血的兴奋,可每当杜宾追上谢钱浅后,他又总是兴致缺缺地离开,似乎只是享受角逐的过程。
后来有一次,沈三把谢钱浅推进泥潭时,她身下是一片被泥地掩盖的葎草,正值夏天,小小的她就穿了条连衣裙,叶柄的尖刺和锯齿扎进她的肉里,她到底还是个孩子,疼得眼泪溢了出来,却自始至终没有哭出声,只是眼眶红红地死死盯着沈三,把他看懵了。
那时,一道人影压在了沈三身后,提起他的衣领,不顾沈三的大喊大叫就把他直接扔进老宅的露天泳池内,那个人,就是少年时期的沈致。
再后来,谢钱浅浑身是伤疲惫不堪地回到屋内,沈致修长的身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他的阴影落在她脚边,声音有些悠远,有些不太真实地问:“听过丛林法则吗?”
一身狼狈的女孩摇摇头,他直起身子对她说:“你应该去学习一下。”然后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天起,谢钱浅懂得了弱肉强食的道理。
想起那件事,她稍微卸下了点防备。
沈致继续准备东西,谢钱浅慢慢躺在柔软的深色皮质沙发内,眸子晶亮地盯着他。
沈致撇了眼她的眼神,里面的戒备稍稍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有丝紧张。
他无声地牵扯了下嘴角:“要我帮你脱吗?”
无框眼镜后面的双眸平淡,沉寂,没有丝毫波澜,像个冷静的操作者。
“次啦”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划过安静的空气,谢钱浅将拉链一拉到底,里面是半截式的运动背心,她平时的内衣都是这样的,肩带很宽,将胸完全包裹住,方便行动,就是看上去没什么女人味。
沈致拿起一旁的剪刀,谢钱浅只听见“嘎吱”肩带被剪开的声音,她别扭地动了下肩膀,沈致的手顿住,语气微沉:“别动。”
谢钱浅不动了,他才继续剪开肩带对她说:“要是子弹,你也拿身体挡啊?”
她盯着纯白的天花板,面无表情地说:“我算好了折射角度和三维断面,就是子弹也要不了我的命。”
沈致抬眸扫了眼她平静的水色浅眸,他听说谢钱浅是以理科尖子生进入Q大的,但通过这几天,他却惊奇地发现她可以把数字量化得如此具体,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
“如果你没有挡这一下,目标位置应该是哪?”
谢钱浅侧过头望着他,忽然伸出食指点了下他的太阳穴,在她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他肌肤的那一刻,沈致身体里的血液像被瞬间煮沸,一种强烈的抵触挤进他的胸口,却在对上她那双没有任何迂回的浅色瞳孔时,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的太阳穴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突突地跳,只是他的情绪已然完全平复下来,他从来没有用如此短的时间压制住心头的那股还未升起的情绪。
沈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继续垂眸剪断了她肩带,一切不过发生在顷刻之间,他的面部没有任何变化,所以谢钱浅也不会知道自己小小的一个动作,差点置她于险境。
沈致稍稍向下一拨,便看清了伤口,的确不大,他观察了一下说道:“是根针,不算细。”
然而面前的女孩却直直地看着他:“会有毒吗?”
沈致抬了下眉稍:“有毒怎么办?吸出来?”
谢钱浅怔了怔:“你会帮我吸.毒?”
“不会,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吸.毒。”
“……”
沈致从托盘内将消毒过的镊子拿了过来:“你看见人了吗?”
“没有,只知道位置在会场二楼东面第四扇窗户。”
“今天受伤的事,只有我们两知道,懂了吗?”
谢钱浅点点头。
“如果以后再发生这种事,不许拿身体去挡。”
“我会保护你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