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鸭子鲜嫩,肥而不腻,盲猜是选用了60日龄的摩拉得肉鸭的前胸肉。更重要的是,这家的卤味后调丝滑,有香味浓郁,应该是用了独家祖传秘籍,而香味熟悉又陌生,让我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夏天……”,唐影正在咂嘴点评,却没想到许子诠的表情变得奇怪,他直愣愣瞪着自己。
“怎么了?”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唐影的脸也烧红,甚至有点痒,她伸指头挠了挠,不太好意思起来。
“你……”许子诠更凑近了一点看她,表情却严肃起来:“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不正常的灼热感,不碰还好,越碰越痒,她愣了三秒,心中升起不好预感,捂着脸冲入了洗手间。
下一刻,洗手间的镜子前,缓缓站着一位早已凝固的人身猪脸。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
她嘴上喃喃,内心已然崩溃,无论是嘴唇还是脸颊全部泛着恶劣的绯红,每一个毛孔都像在辣椒汤里泡了一夜,狠狠地张着嘴呼吸,连五官都变得模糊,她的脸像是被刷上了一层红色油漆,灼热、发痒,脑子也烦躁。现在的脸,比几分钟前更加严重,皮肤像对外来物种的踏入发出激烈的抗击,以至于她彻底丢失了颜面。
熟悉的画面。上一次这样过敏,还真他妈是十二岁那年的夏天。
等唐影再次捂着脸从洗手间冲出来的时候,许子诠的惊讶已经转变成了担忧,他的身边站着慌乱绞手的老板。唐影连头都不愿意抬起,她折了手臂形成一个框,将脸藏在框下,含含糊糊带着哭腔质问:“你这……料……不是加了花生酱?”
嘴唇也肿,连说话都不畅快。
老板愣了好几秒才承认:“……对、……是,我的独门秘方。”
语气中慌张却带着一点点骄傲。
唐影恨不得伸手狠狠掐灭他的骄傲——她自小对花生酱过敏,类似食物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能想到,这位老板会突发奇想将花生酱融入卤料酱汁。
许子诠叹了口气,对老板说:“结账吧。”
又过来拉着唐影问要不要去医院。她仍旧将脑袋埋在手臂里,只露出一段脖子,而许子诠也发现,连这段脖子甚至都开始发肿发红。
红肿的脖子在他眼前左右晃了晃,然后是唐影沮丧的声音:“回家就行。自己会褪的。我不要去医院被那么多人看到!”
许子诠说好好好,那我们赶快回家。
他叫了车,唐影甚至不让许子诠和自己并肩坐在后排,勒令他只能规矩坐在副驾上看着前方。好在下车后就是小区,唐影仍旧低着头,只看路,脚步慌乱又鬼祟,生怕被熟人捉到。
“我要丑死了!丑死了!丑死了!”她一路碎碎念。
许子诠只好安慰她:“马上就到家了乖。”
幸而夜色很黑,且这一路上都没什么行人,夏末晚风轻轻拂过唐影脸上烧红,也像是安抚。她渐渐安宁下来,总算放下了一直挡在脸上的手臂。低着头被许子诠牵进了电梯。
过敏来得快,消退也算快,渐渐嘴唇不再红肿,说话变得清晰,可脸依然灼热又痒。此刻电梯里没有其他人,许子诠小心掰过唐影的脸,温声说:“你让我看看。”
唐影紧紧闭上眼睛,不忍直视他这张好看的面庞,只问:“我现在是不是像个猪头一样?”
电梯在失重的空间里上行,面前女人的鼻子与脸都生生胀了一圈,她皱着眉头,表情委屈,许子诠莫名觉得可爱,于是他捧着她的脸,深情告白:
“哪怕是猪头,你也是世界上最美最聪明的那一颗。”
话刚落音,随着“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他们侧过脸,看到门口堵着的,一身闪亮又耀眼的于川川。
“淦!”
哪怕从来没有见过,但女人的直觉已经告诉自己她到底是谁。
唐影这才明白什么叫做“祸不单行”,也才明白,向来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才可能最危险。
她想象过一万次情敌见面时候的情景:至少她该穿一套扬长避短的裙子,全套妆容搭配新种植的假睫毛忽闪忽闪,再提前三个月敷好面膜,确保皮肤泛光又水滑。然后她们可以约一个下午茶,彼此端着,面带微笑互相讥讽说恶毒话,踩着高跟鞋临走时,打一个响指对服务员说,“你好,麻烦给这位姐姐来一杯绿茶。”
而不是现在:她顺应律所每周五casual smart的dress code,只穿着普通白T恤和藏蓝半身裙,一双平平无奇平底鞋,上班可以,可撕逼远远不够。
更重要的是,她,唐影,顶着一颗毫无腔调的猪头脸,直直伫立在电梯苍白的顶光下,伫立在情敌挑衅的目光前。
于川川也愣了半晌,然后笑容从她嘴角无声地蔓延开来。
她在电梯口等了半天,电梯门开的刹那,她想的是终于来了。重新摆正漂亮姿势,香烟拿好,凑在嘴边,确保门开的刹那,她性感漂亮的红唇能吐出缕缕青烟。
可电梯门开的瞬间,她差点被呛到, 她也万万没想到,站在在许子诠身旁,与她深情对视的,是……这么,这么一张脸。
好像才刚刚见面,就决定了自己的胜利。
她的精致与跋扈,更凸显了她的狼狈。
好久,三人一动不动。许子诠的手还捧着唐影的脸,这对情侣的目光从于川川的拿着烟的指尖,落到她脚下的一地烟头,再回到于川川的脸。
唐影深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心里是一连串的骂街。
“你怎么又来了?”
沉默之间,先是许子诠开口。他放下手,将唐影往身后拉了拉。牵着唐影出了电梯,途经于川川时,他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走的时候记得把这些烟蒂扫了。”
于川川见许子诠要走,直接扔了手上烟头追上来,指着唐影,诧异:“喂喂喂喂?许子诠你换女友了吗?怎么一个比一个丑?!”
这话说得直白又恶意,她身上的亮片晃得唐影眼睛疼,刚刚惊鸿一瞥见了于川川的脸——有些绝望想要承认:哪怕她没有过敏,即便盛装出席,也确实不如人家娇媚。“美”是一股由岁月凝聚而成的气场,“努力”二字永远会在基因面前黯然失色。
她不自觉让脑袋更低。
于川川见许子诠不答,更加来劲,跟在两人身后追问:“不是吧?你喜欢这种类型?”
许子诠还是没应,只是紧了紧牵着唐影的手,密码锁开了门,低头说:“你先回房?我把她打发走?”
唐影只是低着头,耳边又是于川川接着挑衅的声音:“喂!不会吧?还是你女朋友就这?!看来微信头像还是高P图,没想到生图这样啊?”
许子诠忍无可忍,转过身来,瞪着于川川,想说我不打女人。
可他还未开口,就被拉住了手腕——
有人比他更不能忍。
唐律师总算抬起了头,深深吸一口气,看着于川川,一字一顿:“你,找我们有事?”
她的脸确实还肿成猪头模样,眼睛比平时小了一倍,是一副能让情敌快乐的面庞,但声音沉静,显然就是那天电话里的女人。于川川怔了一会儿,才说:“还真是你?”
唐影干脆撒了许子诠的手,大大方方迎战:“你在门口站了那么久,累不累?进屋坐坐?”
她开口的时候,连许子诠也惊。唐影侧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但人生总有一些事情,令她不得退缩。
依然是三人长沙发与贵妃榻的布局,于川川坐在贵妃榻上,许子诠站在一边,唐影端端正正坐在三人沙发中间,哪怕顶着猪头,也拿出气势,率先开腔:“于川川是吧?有事找我们?”
于川川不答只问:“你脸怎么了?天生的?”
无论是撕逼还是装逼,获胜的关键都是掌握主动权。而“提问”,才是掌握主动权的最佳方式。两个女人各不相让,似乎谁先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谁就落了下风。许子诠坐在一边,顿了几秒,决定开口——
他先转向于川川:“你怎么又来?我话都说很清楚了。”
于川川嗔了许子诠一眼,声音娇娇:“我想清楚啦,和你做朋友就行的。之前是我误会,现在我们接着做朋友好不好?“她瞥了唐影一眼,笑盈盈又问:”这位姐姐,可以嘛?不会非要逼子诠和所有异性朋友绝交吧?之前的他的前女友也是这样,我偷偷提醒你,太没有安全感还是容易分手的。”
唐影笑了笑:“子诠和我说过你,你叫川川吧?我应该比你小。应该我叫你姐姐。 不过说实话,之前知道你总打电话、发消息给子诠,我还是有些担心,但现在见到姐姐,还是放心多了 。难怪你们认识那么久,我却有机会趁虚而入,果然,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男人还是喜欢万里挑一的有趣灵魂。”
这话听着刺耳,可于川川实在满意唐影现在的颜值,撩了撩头发,又说:“这还真是,我以前一直以为许子诠喜欢漂亮女生,现在才知道,原来他重视的只有内涵。”
话里话外挤兑唐影貌不惊人,可既然已经肿成猪头,唐影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索性大大方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