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王”的称呼从来是自己留给自己的桂冠,每一次成功的装腔,胜者都会情不自禁在深夜亲吻自己的勋章。
但失败的代价也残酷,夜深人静闭上眼,羞耻一幕幕在眼前自动播放。装腔二字,对于爱装之人,永远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尊严之战。
程恪似乎早已忘记他是来找唐影“咨询”法律问题。装腔的赛场上没有裁判喊停,只要选手永不认输,就永远不会失败。而在一个话题上失利,他可以在另一个话题上捡起继续。田忌赛马的理论千年不变,在装腔的领域里,一样盛行:比如遇到有钱的,你可以和他聊聊品味;遇到有品位的,你可以和他谈谈情怀;遇到有情怀的,你可以与他比拼阅历;遇到有阅历的,你可以和他说说梦想;遇到有梦想的,你可以劝他脚踏实地。
但程恪都输了。
许子诠比自己有钱也有品味,有情怀也不差阅历,工资不低还该死地拥有梦想——
两个小时,唐影从最初的兴致勃勃到了无生趣,开着pad回卧室追剧。男人的战场只属于男人,程恪与许子诠已经从咖啡聊到了红酒与雪茄,许子诠想起自己去古巴时,当地的朋友送过自己一盒,干脆翻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雪松保湿盒。将近中午的阳光从CBD的方向柔柔照射过来,他们沐浴在光里,抽着雪茄,俯视北京。客厅的按照轴线内测法摆放的HiFi音箱播放大提琴音。他们并肩坐在“皇帝位”上,伴随音乐,时不时聊一聊事业。
许子诠就职于顶级外资投行,拿高薪服务客户。但薪水不能代表自己的价值。他看了一眼程恪,言辞平静中蕴含汹涌:“我也有梦想,我一直想要创业,等哪一天为中国的制造业,做一点点贡献。”
而当程恪听到年轻人嘴上的“梦想”二字,轻轻一笑,准备开口。
却没想到许子诠接着说:“当然。谁都有梦想。但不是谁都有资格追求梦想。梦想是一件奢侈品——没有条件的人,才需要在追梦的路上脚踏实地。”
程恪敲开唐影卧室房间门的时候,面容难得有一点颓丧。
唐影忽然想到小时候看的武侠小说,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巅峰对决——高手之间的战斗从来无声无息,仅仅一个走位与起手,就决定胜负。
程恪懒得多环顾屋子一眼,闷闷开口:“我要走了。”
唐影放下Ipad,“我送送你?”
程恪点头。
客厅的许子诠已经关了音箱,熄灭了雪茄,窝在沙发上继续打游戏,头发总算干了,但仍然毛糙竖着,像一只金毛犬。这幅样子,放别的男人身上是颓废,他无非仗着自己脸好看。他瞥了要出门地唐影一眼,不在意笑了笑,“等你回来点餐哈。”
屏幕上的游戏主角手起刀落,利落掰下怪物脑袋。
啧,狠人一个。
楼道宽敞又长,远处一扇窗户映衬窗外蓝天,明晃晃像一幅画。两人沉默。
进电梯的时候,程恪才斟酌开口说话:“今天……都没怎么和你聊天。”
唐影摇摇头,没关系的。
程恪又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有话要对你说的。
她侧过脸看他:“我记得你要和我请教几个行业问题?”
程恪笑了笑,坦白:“这是幌子。”
电梯数字跳跃变为“1”,唐影和程恪出了小区,正午阳光直晒,她将遮阳伞撑在头顶,等他继续。程恪又说:“我过两天就要回广东了。公司打算扩展华北的业务,之后我来北京的次数会变多。也就是,未来,我们见面的次数会变多。”
他看她,眼神传递出熟悉的暧昧滋味。
唐影听出他的暗示,几分不可理喻,站在程恪面前,似乎终于到了把话说清楚的时候:“程恪,我之前确实喜欢你,但那是十年前了。十年前你拉黑我……”
程恪打断,“我拉黑你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后你变了,可我也变了。”
变得喜欢你了。
唐影愣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表白?”
他没有否认。
事情变得匪夷所思起来,她抬头看着他,试着确认:“你见过我的男朋友了,你知道他什么样,然后,下一秒,你确认你要对我表白?”
程恪反而笑了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阳伞下阴影里目瞪口呆的女孩,阴暗挡住了大部分的彩妆的伪装,她似乎又回到的十年前,熟悉的样子。程恪忍不住露出宠溺笑容:“你呀。怎么还这么固执。这个男人……”
唐影打断:“他很好,不是?聪明长得好看有腔调,每一样都是我喜欢的。”
“我知道。”程恪赞同她,“所以,他才不适合你。”
她一愣。
就听程恪接着问:“小影,我是把你当成看着长大的孩子,才会和你说实话。别的人喜欢看破不说破。我不一样。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你配得上他吗?”
第70章 谁还不是个渣女了?我光追韩剧,一年就能换仨老公
唐影愣了几秒。
程恪耐心而安静地注视着她,看她脸上的微笑一点点僵在遮阳伞下,她动了动唇,似乎想说点什么。
如果说再次见到唐影是一场惊喜——曾经不放在眼里的小姑娘忽然亭亭出现在眼前,聪明好看而知性。绽开的花,谁都想采摘。那么,之后见她有了男友,惊喜演变成不甘。直到此刻,先前遭受的打击与挫败让那份不甘加剧:
他曾经看不上的女人,凭什么拥有他比不上的男人?
在唐影没缓过来的时间里,程恪继续开口:“可能这句话有点狠了。但我是掏心掏肺和你说的,他是男人,我也是男人。男人最怕的是诱惑,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新鲜,等新鲜感过去了呢?生活不是玛丽苏小说,凭什么高富帅放着白富美不要,只要善良温暖的灰姑娘?”
“小傻瓜,男人在爱情里最现实不过。从古至今,会和穷小子私奔当垆卖酒的,都是富家千金,只有女人会被爱情绑架。富二代从来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这社会上的男人看女人,先看脸,再看钱包与家底。而你呢,你站在他面前,能有什么底气? ”
他的声音缓慢,源源不断,像是唐僧念经,而金箍却套在唐影的心口,随着他的每一句话而缩紧一下,唐影终于露出不耐烦神色,难得粗声粗气:“我知道,我又不是没脑子。行了,请你讲课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你现在说再多我也不付学费。”
程恪抿了抿嘴。低下头,细致观察她恼火的神情。
一连串操作终于激起了唐影的怒火,她深深吸一口气,将原本将伞柄斜支在肩上,露出脸,仰视程恪:“配得上怎么样?配不上又怎么样?现在他就是和我在一起,只喜欢我,只想我,脑子里全都是我,爱我爱疯了呢!你觉得配不上?哈,好笑,可我偏偏就有这个本事。”
程恪没见过伶牙俐齿的唐律师,顿了顿,干笑起来:“是是是,你……长大……
“是。长大了,和十年前不一样,我曾经喜欢过你,并不代表着我还会喜欢十年后的你。同样,你十年前拒绝过我,也不代表着十年后我一定看得上你的橄榄枝。你说男人最怕诱惑,没错,但你别忘了,女人也怕诱惑。而现在,许子诠对我的诱惑远远大于你,我每天见到他年轻美好的肉体我就开心,吃饭走路加班爬20层都有劲。对于当代女性,泡嫩仔的快乐远远大于给人做后妈。这一点,你了解吗?”
“不是……肉………………” 程恪被她的用词惊到。
“对,还有新鲜感。你说他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新鲜感,是就是呗?难道我不是?2020年的男人女人恋爱难道是为了结婚吗?不!是为了快乐。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也许我的新鲜感比他散地更快,也许到时候我先甩了他——谁还不是个渣男渣女了,我光追韩剧,一年就能换三个老公!”
她语速极快,被程恪打压后的愤怒转为高昂情绪,说完了这番话,语调也不自觉变大。话音刚落,她忽然想起什么来,风险意识极强地往四处看了看,午后周围寂静无人——还好,许子诠不在。
程恪没注意唐影的小心思,摇了摇头,流露出黯然:“这话说得……我有点不懂你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眼里的那个小傻瓜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是坚定不移一条心的喜欢。我还记得你当时写给我的信,你问‘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还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还是觉得那时候的你比较可爱,痴心绝对,爱得傻里傻气。”
“唐影,你变了。”他叹一口气,“你知道吗?现在的你,让我有一点点失望。”
“失望?”唐影怔了怔。
“对。”程恪深深看她一眼:“如果非要选择,我更喜欢的,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
一成不变的阳光,照着此刻久别重逢的白月光。
她承认,她曾经是想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份认可的。他是自己放在心里挂念了十年的人,是那个会伴随KTV每一首伤情歌曲从脑海中浮现的人,是少女心思的触不可及,是游子的乡愁……她曾多么想在重逢的一天亲耳听他对自己说:唐影,你变得好看了。唐影,现在的你让我惊讶。唐影,你让我刮目相看。唐影,你相信吗?我好像有一点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