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吸气,扼制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半夜打电话,不一定是聊天啊,也可能是工作——她对自己说,即使聊天,也未必是和女人;也可能和男人,即使和女人,也未必是和暧昧的女人,也许只是朋友……
不过,她又反应过来,心里发酸想到:许子诠曾经只有一个女性别朋友,那就是自己。
而剩下的女人们呢?她记得他说过——是情人呀。
也偶尔,会恨一个男人的坦荡。
楼道里的风突然变得惨淡。唐影却固执守着窗子站在那里。她坚定在等,他给她的回应。
许子诠在十分钟后才回了电话过来。
“刚刚客户找我。临时出了事情。” 他声音很轻。背景安静。
唐影说哦。
“生气了?”
她赶紧说:“没有没有,我也经常半夜被客户找。你以后要是打我电话打不通,千万别以为我出轨了!”
许子诠笑起来。
“我明天晚上回来。”他说,顿了顿又问,“你有没有乖乖想我?”
唐影说:“没有很乖吧。很乖的话,也不会大半夜给你打电话。” 她站在窗前,夜半的月亮高高悬在空中,从这个角度上,她需要将脖子伸出窗外,奋力抬头才能看到。但她还是拿着电话,很努力将脖子伸了出去——她想着,只要我们看着同一轮月亮。
可惜许子诠此刻却看不见月亮。
他躲在酒吧的洗手间里。外面音量嘈杂,他在十几分钟前躲进洗手间,接客户电话。
与唐影打完电话后,他推开洗手间门时,已经有人在等他。
“去那么久?我以为你偷偷溜号了呢。” 说话的人声音滑滑,背对着镜子,是一头黑色波浪。波浪下的身子包裹薄薄一层布料,比她声音还滑。
“说了是客户电话。有点事情,比较棘手。”
“忙完了?”她过来拉他,“他们都在等我们呢。”
许子诠没动,“嗯,忙完又接了女朋友电话。”
漂亮的眼睛睁大:“你恋爱了?!”她噘嘴命令,“啊,我要看照片!”
许子诠想了想,点开唐影头像,将手机递了过去。
“……女人将图片放大,仔仔细细看了看,从唐影的裙子、看到她的下巴、眼睛、鼻子,还有眉梢。用她的打分标准一点一点评判。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笑起来,露出尖尖两颗虎牙,眉梢里的风情在她微笑的时刻一股脑儿从她的身上倾泻而下,她快快乐乐走了两步,再回头,将手机利索扔进许子诠的怀里同时,丢下轻轻松松的一句:
“没我漂亮还没我有钱,啧,许子诠,你瞎不瞎呀?”
第66章 哦,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一百遍的初恋暗恋白月光意难平
许子诠眉毛动了动。不可否认于川川的话让他心情有一点不好。
她走了两步,尽量在步履之间摇曳出腰臀曲线,高跟鞋尖尖叩击地面,然后转身,见许子诠还在原地,笑起来:“生气啦?”
许子诠没说话,她又上前拉他,仰着头撒娇:“好啦好啦。下次去北京,我给她买礼物赔罪?刚好她身上那件裙子过季了,我下次给她买件新款好不好?我就是酸了嘛,原谅我,原谅我,行不行?”
于川川生得美,他一向知道。此刻她的脸庞像月亮一样望着他,许子诠不由往后略仰了仰,好笑起来,“你酸什么?”
她忽然不闹了。松开手,脸上飞红,又拿指尖戳他的胸口,“你可别装作不知道!”
腰间拧动,一溜烟钻进人堆里。
他来上海出差,顺便在走之前见见上海的朋友。今晚一群男男女女见面,于川川也在其中。他们俩认识时间不短,过去算是暧昧。他单身的时间里,她间歇性恋爱。但凡空窗的时候,但凡他在上海,她会找他约饭,习惯少一点布料,长长脖子上系一根缎带,吊着裙子露出锁骨与香肩,坐在他面前拿一根玫瑰金色甜品小勺搅动咖啡,喜滋滋调侃他:“许子诠你就像是我的千斤顶哦——换备胎的时候用一下。”说话的时候眼睛眨眨,男人只识得娇憨。
于是他总笑笑,不与她计较,回应以:是么?那我也很荣幸。
但若说到喜欢,他从来也不觉得于川川会有多喜欢他。
许子诠没再多待太久就和众人告退先回酒店。于川川见状也提了包追出来,说我送你嘛。许子诠想了想说好——知道她的脾气,倘若拒绝,她非得八爪鱼一般缠上。于川川开了车来的,喝了酒只好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两人等车的时间里,外滩的凉风迎面吹来,她歪着头一个劲问他爱情故事——
“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他回答:“顺其自然。”
“你喜欢她什么呀?”
他说:“什么都好。”
“这次你认真还是玩玩?要不要带回家见妈妈?”
他顿了顿,“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个。”
“那她见过你朋友吗?”
他应:“才在一起不久。之后当然会见。”
“……们在一起开心吗?”
“当然。”
她不问了,噘着嘴开始评估敌情。司机驱车滑到他们面前,两人一路无言,等到许子诠下车的时候,于川川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将脑袋探出窗户,握拳“铛铛”扣了扣车门,叫住他:“喂!许子诠!”
他转身。
只见她小半个身子都挂在车窗外,风吹乱她的头发,像是电影情节。她的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兴奋心情而闪闪发亮,于川川将两只手在嘴边扩成一个喇叭形状,干干脆脆喊了出来:
“许子诠,我是不是忘记和你说了?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和你女朋友分手,我们在一起吧!”
他一下愣在那里。
下一刻,于川川又将脑袋缩了回去,对司机说了句什么,然后车子缓缓开动,她继续探出头来,对许子诠挥了挥手,小喇叭接着喊话:“不用这么快给我回应!我会等你的!拜——”
车子渐远,最后反倒是许子诠目送她离开。
夜色霓虹灯油漆一样泼在地上,南方空气湿糯,许子诠一手插兜站在原地,半晌另一手抓了抓头发:
“……妖怪吧?”
“妖怪!”
程恪出现在唐影办公室楼下的时候,她脱口而出。他反倒笑起来,问你是悟空吗?唐影没应。程恪又问,妖怪来找你吃饭,走不走?
周五晚上,天将黑未黑,淡淡晚霞被撕碎粘在天边。程恪穿一件银鼠色衬衫与三宅一生经典褶皱黑下装。手里拿着咖啡,像是等了许久。
他说可能下周就得回广东。这几天闲了,刚好来看看你。
唐影点点头说:“好。”
他在互联网公司做用户数据分析,她做的是互联网法律相关,最近项目离不开大数据与用户隐私,吃饭时候两个人顺势聊起工作。从法律谈到行业政策与方向,政策法规总是落后于行业发展,从业者难免对新政诟病,而律师在处理实际业务当中也未必理解客户需求,刚好此刻甲乙方相遇,意外投机。聊着聊着,程恪目光忽然聚焦向她,面带微笑听她滔滔不绝新做的几个项目。
“怎么了?”她忽然发现说话的只是自己,一愣。
他喝了一口水才说:“有时候看你还像十年前的小女孩,而有的时候,又有些陌生。果然啊,我们唐影长大了。”
她回避他语气中的暧昧,耸耸肩,只答:“毕竟十年不见,陌生是应该的。”
“陌生也好,算是我们新的开始。”
话题走向又变得幽幽,唐影不响,她不习惯他带了旖旎的一次又一次试探。过了会儿干脆转移话题八卦胡哥。程恪也顺着温温和和说起他们上学时候的故事来,他说别看胡哥吊儿郎当的,其实上学的时候就眼高于顶,他读的是中文系,是系里公认的才子。唐影插了一句:“自古才子都爱美人,难怪。”
程恪笑出声来,“可不是?他追的姑娘向来是校花级别以上。”
“有成功的吗?”
程恪认真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那倒没有。”转而嫌弃起来:“那家伙始终是那几个套路,除非运气好,撞上姑娘偏偏就肯吃他那一套。”
两人面对面坐在大望路附近的台湾火锅,夏天的天色晚地慢,过了八点才将近全黑。期间程恪接过一个电话,声音霎时温柔起来。他看了唐影一眼,又低头缓慢地和那头的声音说话。唐影听出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在电话那头喊他爸比。
小朋友问:“爸比,你吃饭了吗?”
程恪用一样的幼稚声音答她,“爸比在和一个漂亮阿姨吃饭呢。” 笑着瞥了唐影一眼 ,却没想到唐影怒目瞪他。他一下反应过来,改口对电话那头说:“不是阿姨,是姐姐,是漂亮姐姐。”
唐影满意了,低头拿手机翻邮件。不去管面前父慈女孝。
等到吃完饭出门的时候,程恪似乎才想起来什么,多问了一嘴:“对了,那你觉得,胡哥有戏吗?”
成人之间的约会总是微妙。男女见面原则是“无事不来”,毕竟大家都忙。可意图也从来不会直白写在脑门上。怀揣着目的的人总是习惯先淡定开始扯闲天,不厌其烦从诗词歌赋漫谈到人生哲理。但总会寻一个时机,默契将话题一点点扯到题眼上——大家这才将正事装作漫不经心提起,谈拢、或谈不拢,有了眉目,再接着扯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