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容秦走了出来。
京婳在看见熟悉的人时,像是忽然回过神来,松开魏准的手,一步上前:“容秦,我妈现在人呢?”
容秦为难地朝着魏准的方向看了眼,后者很快会意,拉住京婳,“京婳,我们冷静一点。”
京婳动了动唇,如果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情况不会很好的话,还真是太不敏感了。
感觉到周围人的紧张,京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还在手术吗?”
容秦低着头,不敢跟京婳的视线对上,回道:“在救护车上的时候,阿姨就已经没了生命迹象。还没来得及推进手术室……”
就在容秦这话话音刚落时,魏准就感到自己手中一沉,站在自己跟前的人现在已经站不住脚,朝着地上栽倒。幸而他手快,先一步扶住了京婳。
“京婳……”魏准担心道。
刚才容秦说在太平间时,他就已经知晓。
知道京婳对这消息一时间会难以接受,魏准心里同样堵得慌。
“还好吗?”魏准看着她问。
当然不会好。
京婳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她,现在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手脚都软了,京婳现在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她怕自己一个不注意,都会发抖。
容秦没多说,点点头走在前面。
魏准半扶着京婳,跟在后面。
太平间里并不是很安静,还有医院里别的家属压低的哭声,唯独郁霜身前,安静得很。
京庆康守在她身边,这也算是两人同出一个屋檐下难得有这么平静的时候。
世事看起来有时看起来就这么滑稽的很。
京婳走过去,她没看京庆康,伸手掀开了床上人身上蒙着的白布。
魏准拉住她的手腕,眼中带着几分劝告。
他早在电话里已经听容秦说了,当时郁霜转弯时跟对面的出城货车相撞,车头都被挤压到变形,人能从现场里完整拖出来已经是万幸,不过那模样,肯定不会很好看。
他是担心京婳看了后接受不了,不论怎么说,这也是她的至亲。
可是京婳挣脱了他拉着自己的手腕,沉默了片刻后,声音带着涩然开口也不知道是对着自己说还是对着魏准解释:“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她……”
其实她心里还存着那千万分之一的侥幸,万一是弄错了呢?
可是当掀开的那瞬间,千万分之一的侥幸也没有了。
京婳深吸一口气,再拉上白布时,她手指忍不住一直颤抖。
真是郁霜。
强势了一辈子的人,现在就这么安静地躺在了灵床上,甚至都没有一分力气坐起来跟旁边纠缠了半辈子的男人吵架。这么安静躺着,再无半点生气。
魏准时刻关注着京婳的状态,也不管现在在场的有哪些人,先一步伸手揽住了京婳肩头。
“我没事。”意外的,京婳轻轻推开了他,表示自己现在还行。
“现在是要准备做什么?”京婳看着京庆康问,“交通问题处理好了吗?警察来做了笔录吗?到底是谁的责任交警大队联系人了吗?还有殡仪馆那边有没有安排?我妈这算是意外身亡,墓地的事情也要尽早安排。”
当稍稍冷静下来后,京婳脑子里还算是清楚地罗列出来一连串的问题,看着京庆康问。
京庆康:“等会儿我会找人安排看着办。”
京婳虽然知道这两人早就没感情,甚至恨不得已经成为仇人,但现在听着京庆康的话,她还是忍不住觉得愤怒又悲哀。恐怕在她问话之前,京庆康也都什么还没为郁霜想到。
“怎么会出车祸?”京婳喃喃自语,她只是感慨世事无常,现在这样的结果让她真的难以接受。但在说这话时,京婳没看见在场的三个人脸色都变了。
郁霜是去家里查探她踪迹的路上出的车祸,容秦和魏准现在都不敢告诉她这件事,而京庆康则是想到自己前不久跟郁霜的大吵,甚至差点动了手,如果一定要追究原因的话,他也跑不掉。
“你妈的事情我会看着办,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你先回学校,实在不想回去的话,就先回去休息。”京庆康开口说。
京婳摇头,“我在这里陪陪她。”
京庆康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在这时候响起,走了出去。
“你们也先回学校吧,这没什么事的。”京婳抬头,面色苍白地看着容秦和魏准两人说。
容秦原本没哭,但现在看见京婳的模样,却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住了她,没说别的,只是喊了她的名字:“阿婳……”然后先哭出声。
京婳反倒是成了要安慰她的人,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哭什么,我没事,乖,你先回学校吧,你在这里我也没时间照顾你。”
容秦还想说什么,她当然不愿意这时候离开京婳。但在她跟前的人似乎看出来她心里的想法,先一步开口道:“容秦,我现在很累,真的花不了更多的精力来照顾你,也没有心情装作我很好我没事的样子,所以你回吧,我至少现在一个人可以。”
京婳已经这样开口,容秦张了张嘴,知道现在多说无益,忍着又要掉下来的眼泪,她点头。
魏准没说话,只是跟在容秦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等到医院门口时,魏准伸手拦下计程车,将容秦送进去,然后关门。
坐在车里的容秦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双手扒着车窗,看着他问:“你不回?”
魏准没什么表情,“我不放心。”
“可是阿婳说不想要人陪。”
魏准:“如果真不需要的话,我就在外面等。”
他打心眼里并不认同京婳的话,其实看起来比谁都坚强的那个女孩子,会一个人偷偷地在海边哭,哭到没力气从地上站起来,还需要人抱。
他能给一次温暖,就能给一辈子。
魏准没再说话,跟容秦挥了挥手,转过身又折返回去。
容秦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吸了吸鼻子,眼里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
至少这一次,她想,京婳不会再像是从前那样什么都闷在心里了。
太平间很热闹,也很清冷。
热闹是来往的人群,清冷是躺在床上的人和他们的至亲。
京婳坐在郁霜身边,心里千头万绪。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对着郁霜似乎又无话可说。
回想这些年来,她和郁霜之间说得最多的就是成绩,但也好像只有成绩。
她听过郁霜对京庆康的抱怨怨恨,也听过她在处理公务上的精炼能干。她也不知道如今对郁霜到底是敬佩多一点,还是厌烦多一点。
给了她生命,却没能真正将她当做生命对待的母亲,京婳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里的房间很冷,她也很冷。
直到,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出现在她跟前。
京婳抬眸,顺着那只骨骼分明的大手看去时,她对上了魏准关切的眼睛。
这一次,魏准没有再问她现在好不好,只是将豆浆塞进了她手心里。
“喝一点,暖暖身子。”
京婳没有拒绝,抱在了手中:“你怎么回来了?”
“送了容秦,所以回来了。”
“不是让你也回去吗?”京婳问,却意外的,她没有感到魏准现在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魏准寻了个靠着她的位置坐下:“我没答应啊,总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等京婳说什么,他继续说:“我不放心。”
京婳失笑,声音嘶哑着问:“我能有什么不让你放心的?”
魏准沉默,片刻后,就在京婳以为他回答不上来时,才开口:“我怕你哭,没人给你擦眼泪。”
就像是在海边那样,还要藏起来一个人偷偷的。他舍不得看见那样的京婳,也还觉得看见了那样的京婳的自己很窝囊,自己连一个肩膀都没能给她。
京婳那瞬觉得鼻子酸了,她仰了仰头,“不会,你瞎担心。”
却没再说要赶魏准离开的话。
京庆康终于联系了殡仪馆的人,后续还有很多手续,他觉得麻烦,直接安排了人过来处理。等郁霜的尸体被拉走后,他皱眉看着现在还站在一起的魏准和京婳两人,“我先把你们送回家里,这边你们也帮不了什么忙。”顿了顿,京庆康想着今天早上郁霜冲进家里来时指责他的那些话,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像是警告一般开口:“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你们都是姐弟,这一点不要忘了。”
他可不想家里再爆出来什么丑闻,跟郁霜的婚姻已经让他这大半辈子都活在了阴影里,可不想郁霜的事情刚完,外面又传出来乱七八糟的闲话。
京婳原本没什么表情,早就因为在接受郁霜已经离开自己的这件事上耗费了太多精力,但这一瞬听着京庆康的话时,还是没忍住冷笑出声。
不论从前京庆康对她的态度再怎么恶劣,但一直以来,京婳都将两人之间的父女表面关系维持的很好。她不与京庆康争论,不评价京庆康对自己做的一切不公平的事,一直听话懂事,只不过这些从今天开始,都只能放在从前,至于以后,不可能再有。
“这点不需要您提醒我,而是您自个儿得知道您现在还是跟我妈有婚约的,我和魏准是不是姐弟的事情还有的讨论。”京婳讥笑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