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看了眼脸蛋被热水闷的有些泛红的小姑娘,很快把视线偏开,问:“头发怎么不擦干净?”
南思阮尽量显得自己在一男生家里洗了个澡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佯装镇定提醒道:“你没给我新毛巾。”
“......”顾向野眉心一跳,动作微顿,半晌也平静出声,“我去给你拿。桌面有热水,自己喝点儿。”
南思阮平淡应了一声,乖乖坐下在沙发前伸手握住那杯热水,听到对方远去的脚步声才低头几乎将脸蛋埋进那杯飘着雾气的水里,小小抿了一口舌尖被烫的发麻。
真就是热水。
南思阮郁闷地看着那杯烫手的水,自己的影子弯弯曲曲映在玻璃杯上,两颊粉红。
顾向野进房间里拉开衣柜,抽了两三条新的毛巾出来,一时只觉得头痛更严重。
妈的,他想,他是真忘了给她拿毛巾。
平时也就几个男性朋友会死皮赖脸跟着过来住,毛巾一类一直有钟点工更换,他压根没想到这茬。
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这么直接浑身湿漉漉地走出来,藕白皮肤上还挂着水珠,头发丝儿上的水直直顺着白皙脖颈往下滚落。
他又翻找了一会吹风筒,顺带拎了件off-white的外套,摁了摁太阳穴推门走出,脚步沉缓到了小姑娘身边,不甚温柔地把外套披上,顺手撩起她一撮藏在宽大衣领里的发搭在外套外,把毛巾往她头上一盖,塞给她吹风机。
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南思阮手握着吹风机视野被毛巾盖住还没反应过来。
“...自己吹下头发吧。”顾向野说,“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宿舍。”
南思阮闻言顿了顿,艰难地看了眼窗外。
仿佛响应他的话似的——雨瓢泼而下,连带着妖风阵阵树叶哗啦作响,不时有几个红色的塑料袋子被风吹卷到了黑蒙蒙一片的天上。
“啊,”她开口时还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含糊不清,“雨小点儿我自己回去就好。”
顾向野喉结缓慢滚动了一下,像是干脆懒得搭理她,骨节分明的手顺过吹风机的电线帮她插上,垂眸就准备走进房间,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
他在她面前停住,稍稍俯身擦过她的身边向后翻找了会儿,拎出自己的手机。
她略浅的呼吸在他耳畔一瞬而过,周身都染上自己沐浴露的气味儿。
小姑娘脖颈白皙,细嫩脸颊还泛着被水雾蒸腾的粉红。
他下意识唇角弯了弯,神色懒散将手机展现在略僵硬的少女面前,漫不经心:“找下我手机。”
“......”南思阮忍下耳尖的滚烫,瞪他,“我是腿瘸了?你叫我让让不就得了?”
顾向野忍着没伸手揉少女的发,嗓子发痒:“吹头发吧。”
客厅很快传来吹风筒的响声。
他回到房间,按捺住额间撕扯的疼痛,手机充上电强行开机,点开外卖平台。
台风之下,外卖送餐灰了一片,尽数挂上打烊的标识。
他指尖翻着,眸底烦躁点点,末了放弃地点了退出,目光略过几月前傅亦安赖在这时囤积的几包泡面。
他后槽牙磨了下,有些心烦。
小姑娘第一回 来,就让人家吃泡面。
会不会太畜生了点儿。
坐在客厅的南思阮并不知道此刻房间内少年的纠葛,生疏地用着吹风机胡乱蹂|躏自己的发,忍不住抬眸看了看周围。
他其他家饰都极简又冷,灰和白占据了绝大多数的色彩,设计风骨感又性冷淡,唯有阳台设置的一面落地窗有些要命,几乎完全正中靶心地戳上了她小心思。
她曾经想过——如果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能在广州盘下一套二十来平的房,一定要斥巨资打通一面明亮落地窗。
从此可以拥有一片视野去看日升日落,看野鸟归闲林,看路上行人匆匆,看广州灯影旖旎。
如果能在雨天抱着一杯热茶靠在余晖洒下的窗前写着文字,简直是想想就能爽到头发丝儿都翘起的事情。
这个少年,她有些不解地想,是为什么要在家里安一面这样的落地窗?
她不知道这个少年拥有这样一面落地窗会怎样做——多半是在清晨起床时嫌弃阳光太过刺眼,而把窗帘拉上。
大概是风水好吧。她闷闷地回答自己,广州人信朝向,朝南的风进来能揽财。
他家的阳台正巧朝南,按风水的说法开一面落地窗大概能赚的盆满钵满。
少女思绪漂浮着,没注意手上的动作,半晌才察觉闻到点点焦味,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上的吹风筒就被人拎起。
“服了。”顾向野眉间皱起,一只手端着两盒泡面,语调没点儿情感,“吹个头发都能走神。”
南思阮挠头怪委屈的,目光撇过少年手上的两盒东西,眼神都有些飘:“....你这?”
顾向野将两盒泡面撂下,换了只手拎着吹风筒,边隔着点距离帮她吹着边漫不经心问:“吃泡面么?”
南思阮:“.......?”
顾向野压下胸腔里的心虚,云淡风轻:“红烧牛肉和老坛酸菜,选吧。”
南思阮:“........”
南思阮窒息道:“...老坛酸菜吧。”
-
天又变的紫红,云间的空隙有光落下,风雨不止间还有点点暖黄。
热水壶咕噜咕噜冒着泡,热气儿顺着壶嘴一路向上溢出,指示灯由红变绿,南思阮将调料包一点儿不剩地挤进面筒里闻着味儿已经饿了,眼疾手快地就要伸手去拎壶,半途被人不轻不重在手背上拍了一下。
“你又打我!”南思阮熟练地一红眼眶,“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不是说过不打我不碰我的吗!”
顾向野眼皮动了动,仍然懒得搭理她,伸手稳稳将热水壶端过来倒进她的面筒,散漫道:“小孩子不能碰开水。”
南思阮无语死了,郁闷怀疑着自己在对方的眼里实际年龄有没有超过三岁,目光追随着注入面筒的水有没有超过那条注水线,在即将超过时嗓音高了几分贝:“停!够了——”
顾向野头疼未止,被对方一句瞬的手抖了一下,眼看着水没过注水线一点儿,姑娘咬着唇眼泪汪汪。
“操....”南思阮简直要哭了,“它失去灵魂了....”
顾向野太阳穴突突跳,一时也有些无措,干脆放下热水壶端起对方的那碗面往自己那份里倒出点水,再问问放在她面前,尾音略哑:“它回魂了。”
“.....”南思阮看着对面的动作倒出自己那份里漂浮的酸菜和几块儿冻干牛肉,连呼吸都是刺痛的,“屁,它现在连肉|体都残缺了。”
“.....”顾向野眼睫微垂,好笑又无奈,“你想怎样?”
南思阮皱着鼻子伸手将泡面盖上,再用叉子叉好,嘴里叽叽歪歪念叨:“算了,南姐姐宽宏大量...就原谅你这一次....”
顾向野勾唇哂笑,稍稍后靠,食指抵了抵额角,“对我这么好?”
南思阮心里默数着泡面的时间顿了会儿,随口扯开话题:“你今天怎么没回学校...老师说数联今天之内得录入,你是不打算参加了?”
顾向野默了默,眸间诚恳,“...忘了。”
“......”南思阮敬佩道,“牛逼。”
窗外雨漫上落地窗,一眼可以看见珠江灯火明晃。室内灯偏黄,暖意洒在沙发上人的肩膀。
小姑娘默数了一百八十个数,移开叉子小心揭开泡面的一角,酸菜的味儿弥出,浸泡了汤汁的泡面卷弹,馋虫往胃里钻。
南思阮吃东西向来让人看了食欲很好,叉子卷起一撮往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小仓鼠似的咀嚼腮帮,眸底明亮像一池潋滟西湖。
顾向野看着就止不住唇角上扬,头痛也稍稍压下去点儿,问她:“这玩意儿,有这么好吃?”
南思阮趁热抿了口汤水,吃的没空抬眼看他:“你试试不就完了——不是还有一包?你怎么不吃?”
顾向野随口说:“头疼。”
南思阮动作停下,一口面混着酸汁儿还没咽下去,抬眸看他。
少年本身肤色冷白,在暖光灯下几乎看不出什么病态,只是眼下微青,唇色寡淡。
她以为他先前说的头痛是骗自己,没大在意,此刻才多留心看了看,想起少年伸手时掌心发烫。
南思阮吞咽下口中的面放下面叉,撑着桌子起身往少年那侧靠了靠,伸手探上对方的额间。
触感隔着掌心滚烫。
她眉间蹙起,莫名气儿就上来,语气也硬:“你发烧了。”
“啊,”顾向野懒懒应着,由着少女的手贴上额间,“怪不得。”
南思阮听着他话里的吊儿郎当,没好气地往他脑门轻拍了一下,想起他家里空荡的能塞大象的冰箱就忍不住捏他脸:“你真就很欠揍。感冒药我都不指望了——温度计有没有?酒总有吧....找点儿酒精降下温...”
少女念念叨叨,说是揍人也没使上多少力气,近的能看见她唇边微微绒毛迎着灯泛暖黄,嘴角残留着点点汤汁。
她语气里的关心和眸底的碎光无疑容易让人误会——如果不是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的话。
她会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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