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里过着王桂花这些年干的混账事儿,想起大瓦房子,想起人家唐老四家里一年四季不缺荤腥,年年都是优秀家庭,就连大队都有白白胖胖的猪,他们却连猪粪都没落下,还叫外人笑个半死,谁提起来不是一阵好笑?
他心里悔地要死!他就是给老鹰啄了眼睛,才听王桂花这蠢婆娘的话!
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只这么一会儿,唐老三的头快要裂开似的,一股热血朝脑门子上涌,浑身也抖得厉害,伸手就把她王桂花一掀,丢在地上,坐下去。
王桂花四仰八叉,摔了个王八肚子朝天,一瞪眼,指着唐老三就要骂:“你个孬种,你敢打老娘!”
“我他娘今天就打死你个瓜婆娘!”
唐老三坐下来就是一阵“啪啪啪”地摔耳光,打得王桂花头晕眼花的.......
一边儿的唐凤丫哪儿见过这个阵仗,当时吓得就直发抖,嗓子里憋着一口气,哭都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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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舍里,大家就热火朝天地剁着猪草,给猪砍着树皮子,然后把猪喂得饱饱的。
张春霞趁着这时候还真要招呼人看PD会,还是李友善拉住了她,指了指孟骁:“算了,算了,两个屁大点儿东西,开啥会,以后防着点他们就行了。”
孟骁在一边儿听了,浑身一震,人家说防着他,说得他好像是贼一样,他一直想摆脱被人瞧低,却没想到被人越看越低。
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干娘”,明明他是帮干娘,他帮的是好人啊!
这天晚上,猪舍外面热闹非凡,大家喂猪,观察猪的精神状态。
而孟骁心里的“好干娘”,在家里急得睡不着觉,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在想看到的那头野猪拉的粪,难不成唐宁真能找到治好猪的药?
可前世里兽医都给治好那些个猪?唐宁咋就能治好呢?
她是越想越头疼,要起来,没想到摸到一片烫手,惊叫一声:“唐老三,凤丫发烧了,发高烧了!”
小娃娃,着了凉又被吓了半天,惊了魂了,能不发烧么?
唐宁也在家洗了个澡,让李春兰给喂了点儿腊肉粥就睡着了。
李春兰刚出唐宁的门,唐老四就回来了,两口子就在院子里说起了话来,商量了半天,唐老四还是说:“最近,咱们接她上下学好了。”
李春兰说:“这倒不用,我让猫蛋儿来接,他们几个兄妹好得很,猫蛋儿肯定乐意的。”
唐老四听了,也点了点头说:“是了,明天早上就去叫猫蛋儿他们。”
第二天早上,猪舍外面叫唤出一句:“诶,这头猪不拉稀了!”
大伙儿一窝蜂挤在猪舍门口看,只看每头猪好像都精神好了一些,大伙儿激动地落泪,唐大哥一路小跑到唐宁他们家来报告这个消息。
唐老四一家子也高高兴兴去挤在猪舍门口看猪,唐宁个儿矮,只能惦着脚,看起来着实费劲,李秋桂男人一把就抱起了唐宁,把她搁在猪圈墙上,笑呵呵道:“看看,咱们的福星呢,咱们的大福星呢!”
唐宁觉得这个称号有点儿鬼迷日眼的,一扭头,却看见大家都在对她笑,还有人伸手来捏她的脸,说是要沾沾福气。
救活了他们的猪,不是福星是个啥?!
猪舍里两白头猪挤挤挨挨的,基本都能站起来了,都在槽子边“哼哼”叫着讨食儿。
李友善也擦了擦眼角说:“我现在就去报告上头,给他们说,咱们治好了猪。”说完,他又一拍唐老四肩膀,拍了肩膀,好像还不够似的,一下抱住了唐老四,揉着眼睛,隐隐约约有些哭腔:“老四,你救了大家,也救了我,我记住你的恩情了。”
唐老四听了,也有些安慰,反手拍了拍李友善肩膀:“咱们一个大队,不用这么见外。”
几个人正说着,就又开了个运输车来,那个白大褂跳下来,还来了个红领章,后面跟着几个穿了制服的公安。
那红领章一来,就揪住了李友善骂:“你干啥呢,上头不是说了让你把猪埋了么?”
李友善嘻嘻一笑,向前掏出根纸卷烟,还是金丝猴儿的,递了过去:“您别着急,您看看那些猪,咱给医好了!”
那红领章一抽烟到指尖夹着,顿了一顿:“医好了?”
这病连兽医都没法子,他咋个医好了的?
一边儿的卫医生也跳起来说:“不可能,我去看看!”
他挑着两支瘦削的长腿三两下跳到了猪舍面前,看见一只只猪都站了起来,嘴巴也长得大大的,牙齿差点儿咬到舌头:“真...真...真医好了?”
有个好事的叫唤起来:“难道还能作假?倒是卫医生,我们之前死了两头猪,您说要给赔,你还赔不赔?”
这个卫医生一下脸上就煞白了,现在经济管得这么紧张,他到哪里给找两头猪?而且是两头大肥猪!
他嘴唇子一抖一抖的,又去看红领章,红领章哪儿理他了,吐了口烟气儿,反而乐呵呵去看猪去了。
那卫医生急得快哭了,李友善才一拍他的肩膀:“他们逗你呢,哪个要你赔了,只是你以后别再跟咱拿架子就成!”
这话一说,这细眉细眼的医生脸上红成一团,连连点头。
这猪医好了,大伙儿都笑嘻嘻的,红领章更是一直握住唐老四的手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李友善就伸出脑袋来说了:“那您还罚咱不?”
那红领章一抖烟灰,指着李友善笑骂道:“你都把猪给治好了,我还敢罚你?”
这罚是不罚了,这赏呢?李友善继续趁热打铁,想给唐老四他们家争取。
那红领章就一摊手:“我也想给你们赏,可这事情本来就是你们大队内部的事情,人家的猪又没有发瘟,人家大队又没这事儿,我给你们发奖励不是不公平么?”
李友善眼巴巴地看着那红领章,那红领章就一拍大腿:“你个笨猪,你给他们多划几个公分,给他们分个优秀家庭嘛!”
李友善就委屈了,他说:“人家本来每年也挣优秀家庭的。”
那红领章也一个抽气儿,一脸为难,看着唐老四的时候,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这么会儿说话的功夫,村办公室里的电话就响了,李小龙跑出来伸着脖子喊:“爹,爹,有人打电话了!”
这队里就这么一支电话,只沟通城里的政府单位,没谁私人用得起。
李友善一听,赶紧就去,嘴里叨叨着:“张书记,这怕不是上头催我烧猪咯!”
那红领章一想,还真有可能这事儿,赶紧追了上去,一边儿笑骂:“李友善,就你是个猴子精,我来,要是他们催起来,我来给你接!”
大队的人看到这事情转好,都在猪舍外面乐成了一团,嘻嘻哈哈地说起笑来。
刘寡妇也趴在猪圈口子上看猪,看圈里的猪虽然都瘦骨伶仃的,但架子在那儿,养一养也就肥了,想问啥时候分猪,转过头去,其它妇女都凑一块儿去了,压根儿不理她。
她想着又心酸起来,只能扭过头默默去看猪,心里又担忧着:儿子伤了唐宁,会不会少分一头猪给她?
她这么揣度着,就听见李友善哈哈大笑着走过来。
大家伙儿就凑上去问他:“有啥事儿这么高兴?”
李友善说:“别的大队也发猪瘟了,咱们这回可要立大功了。”说着,直给唐老四招手:“老四,老四,你可救了咱们公社了!”
唐老四眼眶也湿润,连连摆手:“不是我,是我闺女呢!”
就这样,这个树皮治猪的办法,就给推广了下去,生物学家还在树皮里发现了奎宁,做成了治疗疟疾的药。
唐宁一下就成了队里的热门人物,她和他爹还有霍云霄都给弄城里领奖去了。
Zf派司机开着红旗牌小轿车来接他们,拉到了市文化馆去做报告。
唐老四就念过小学,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有点儿发憷,霍云霄就给他写好了稿子,陪他私下演练了好几遍,最后赢了个满堂彩。
然后几个人捧着证书,留了照片,领了五百块钱,又回到了他们的公社。
直到唐宁上初中的时候,拿到那个书,上面还印着她和霍云霄还有唐老四,她才晓得,自己还成了别人的教科书!
他们回来的路上,唐老四看着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运输车,也生出一个梦想来:他不想开拖拉机了,他要开上运输车!
他握住了霍云霄的手说:“小霍,你说我咋能开上运输车?”
霍云霄笑了笑:“你拿上家里的优秀证书,去找李队长,叫李队长帮你留意,有了合适的机会,他肯定推荐你去?你们家可是帮大队挣了七八个优秀大队的家庭,他不会不卖你这个面子!”
唐老四愣愣看着霍云霄,纳了闷儿了:“这才两三年,挣了三个优秀大队,哪来的七八个?”
霍云霄笑了:“就这一回,以后的四五年,优秀大队都得是你们队的。”
这可是个大功劳,公社的骄傲,公社拿他当了门面,能不每年都扶持好?
唐老四对霍云霄暗暗生出些佩服来,没想到人家一个小娃娃还有这个头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