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御咬了咬牙。
江念曦在病床上沉沉睡着,脸色比送来时已经好了许多。
他们一起陪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达成共识,这件事不惊动父母。
江明御晚上回了家,刚刚闻讯的杜诗与赶过来了。
“我的天,这怎么回事?”杜诗与匆匆跑进病房,“怎么搞进医院了啊?”
“是我没照顾好她。”黎劭廷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这个姿势已经维持了几个小时,目光也一动不动,“抱歉。”
杜诗与见他嘴角挂着彩,大概知道是江明御那小子的杰作,于是抿抿唇,不再多说。
屋里再一次陷入静默,直到黎劭廷握在掌心的纤细手指突然动了动。
他顿时目光一亮,嗓音明显的颤抖:“你醒了?!”
杜诗与也激动地跑过去。
她没醒。
只是手指用力地攥起来,攥得他生疼,眉心也夹出深深的褶皱,脑袋不安地在枕头上晃着,似乎陷在一场噩梦里挣扎。
杜诗与抬手拨了拨她额头上的发丝,安抚道,“没事的,别怕,我们都在。”
江念曦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朱红的唇瓣微微翕动着。
发出的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病房里却格外清晰。
“你别走……”
“晏清哥哥,别走好不好……”
“你到底去哪儿了……念念找不到你……呜呜……”
紧闭的双眼沁出两行眼泪,滚落进鬓边凌乱的发丝。
黎劭廷渐渐蹙紧了眉。
第36章 清醒
黎劭廷听见了,杜诗与也听见了。
她小心翼翼观察着黎劭廷的反应,见男人眉头紧锁,神色越来越暗沉,连忙开口解释道:“那个……六少,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任谁听见自己老婆梦里叫别的男人的名字,都会怒火中烧,火冒三丈,更别提这位黎氏集团的总裁,矜贵的天之骄子了。
为了闺蜜的幸福,杜诗与只好豁出去,瞬间变作一脸悲伤,边抹泪边道:“六少,其实晏清是曦曦以前养的一条狗,她可喜欢了,可惜后来走丢了,再也没回来过。”
黎劭廷嘴角一抽,“狗?”
“是啊。”杜诗与哀痛地长叹一声,“那段时间曦曦茶不思饭不想的,就跟丢了魂儿一样,后来我们也给她买过别的狗,可她还是心心念念以前那条叫晏清的狗。”
“……”男人脸上的神色难辨喜怒,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不太平静的心情。
杜诗与想了想,继续道:“六少,曦曦没跟你讲过她那个白月光吧?”
黎劭廷目光稍凛:“没有。”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白月光,曦曦只是不喜欢那些男人,瞎掰的而已。要知道以她的身份,就算拒绝了,那些苍蝇也还是会嗡嗡嗡的来烦她。”杜诗与叹道,“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白月光,也就是那条狗了。”
“……”
-
江念曦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幼儿园。
她看到晏清,还看到了她自己。晏清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肌肤胜雪,五官清秀,而她穿着妈妈给她新买的鹅黄色小裙子,神气洋洋地坐在第一排。
幼儿园新换了一批名牌钢琴,是由爸爸出资,幼儿园老师也知道她钢琴弹得好,于是叫她上去表演一首。
那时初学的小朋友最多会弹《小星星》,她已经能完整地弹奏出一首《致爱丽丝》。底下的小朋友都露出惊艳和羡慕的表情,老师望着她的眼神也尽是欣赏。
只有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编着两根麻花辫的小姑娘满脸不屑,撇着张嘴。
老师出去接电话的时候,刘方怡便瞪着双眼站起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
江念曦最后一个琴音还没有落下,刘方怡便跑到钢琴边,在琴键上一通乱按。
江念曦也是大小姐脾性,骤然被打断演奏,火气很大地冲她嚷嚷道:“你干什么?!”
刘方怡撅着小嘴眼神怨毒:“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说着,刘方怡把江念曦从钢琴凳上推了下来。
幸好地面上垫了海绵垫,江念曦也是屁股着地,没磕到脑袋,但小姑娘娇气,还是疼得当场哭出来。
她边哭边爬起来打刘方怡,刘方怡也抬手打她,力气比她大,架势也比她疯狂,江念曦被摁倒在地上,只能用指甲挠着刘方怡的脸,挠出好多血印子。而江念曦自己也没讨着好,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
小朋友们都被吓得不敢动,只有前排那个穿着白衬衫的清秀男生跑上前,一把搡开刘方怡,把江念曦护在身后。
晏清是个性格内向的男孩子,话很少,对人也总是温和柔软,只有那一次,江念曦听见那个温和的小男孩用最低沉凶狠的嗓音道:“够了。”
那一幕永远地被刻在她心底。
她梦到了那段童年里最快乐的时光,她和班里最漂亮的小哥哥成了好朋友。他陪她玩玩具,教她弹琴,两人一起尝试新曲子,还给《卡农》写了变奏。
江念曦弹得不好,就总要他弹给自己听,一遍又一遍,总也听不腻。
直到有一天,晏清没有来幼儿园,并且从那以后再也没来过,彻底地从她世界里消失。
她的小哥哥丢了。
江念曦一边哭着叫他,一边挣扎着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鼻腔里闻到一阵消毒水的气味,呛得她轻轻地咳嗽。眼皮沉重,很难睁开,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发现被什么东西禁锢着。
是同样柔软的五根手指,插在她指缝间,紧紧扣住。
怔愣间,一个微热的吻落在手背,随即听到男人低沉柔和的嗓音:“醒了?”
江念曦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你睡太久了,先缓缓。”黎劭廷温柔道,“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说着他要放开她手,却被她急切地攥住一根小拇指,一抬眸,对上那双清澈漂亮的凤眼,水光潋滟,眼波动人。
黎劭廷恍惚有一瞬失神,俯身亲她额头:“乖,我去倒杯水。”
江念曦这才缓缓地松开,目光却一直随着他到饮水机旁,看他接完水,自己尝了一口,然后又兑了点凉水。直到水温合适,才给她拿过来。
黎劭廷扶着她坐起来,喂她喝完水,刚要伸手去放杯子,江念曦便软软地靠进他怀里,用手臂紧紧圈住他的腰,瓮声瓮气地叫:“老公。”
黎劭廷心口一颤,端着杯子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亲了亲她的头发,“嗯,我在。”
“老公。”江念曦把脸埋进他颈窝,一声接一声地喊他,想用这种真实的声音将心底莫名其妙的错觉给掩盖掉。
她对黎劭廷是爱情,对晏清是儿时的执念,但可笑的是她竟然觉得这两个人很相似。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无论是占着黎劭廷的宠爱怀念儿时的晏清,还是把从三岁起刻在骨子里的那份执念转移到他的身上,尽管毫无根据,仅凭那一点些微的错觉。
就好像于人海茫茫中遇到此生唯一深爱的人,又恰好可以弥补她猝然缺失的那段友谊,多好。
她竟然会有这么荒唐的念头。
她只有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他是黎劭廷,是她的丈夫,她的爱人。
即便再像,他也不可能是晏清。
江念曦仰头望着他,抬起手掌捧住他的脸,深深望进他琥珀色的瞳眸里,神情专注:“老公,我爱你。”
黎劭廷被她突如其来的认真表白吓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她柔软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她从来没有主动吻过他,只会贴着他的唇轻轻地啄,又似乎不能满足于此。她想要更多,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试探着把舌头伸出去,还没碰到他的牙齿,就怂怂地缩了回来。
男人被她的笨拙可爱惹得失笑,旋即托住她后脑勺,彻底掠夺了主动权。
江念曦刚醒,身体还有点虚弱,没多久就开始喘气困难。黎劭廷放开了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笑,“这么没用,还敢惹我?”
江念曦脸蛋因为缺氧而异常的红,泛着水光的眸子软绵绵的瞪他。
黎劭廷搂紧她的腰,嗓音微哑:“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江念曦懵了懵,“什么话?”
黎劭廷轻轻抚摸着她热烫的脸颊,又啄了一口她的唇,低声道:“我等了很久的那句。”
江念曦不自觉咬住下唇,手指也攥紧了些,“我不说了。”
刚刚是一时情不自禁,这会儿她才没这么厚脸皮。
“不说我就一直亲你。”他蹭蹭她的鼻尖,捏住她下巴,作势又要吻下来。
刚刚的窒息感还在,她可受不住再来一次,忙抬起手捂住嘴巴。
他的吻并没有中途停止,而是轻轻落在她手背,深邃的眸仿佛将她眼底的光全都吸了进去,无法挪开,只能任由一颗心坠入无底深渊。
他执起她的手,柔软的唇瓣若即若离地从手背缓缓挪移到指尖,说出的话郑重其事而又蛊惑人心:“念念,我爱你。”
“我会永远爱你。”
江念曦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开口:“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