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话的人是村长的媳妇孙氏,人不爱多嘴,从来都是个厚道人,因为自家儿媳妇也是秋山村齐家人,和齐氏往日也挺亲近,可如今她却满脸的尴尬,一脸的愁容,显然说的事儿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原因是贾环他们兄弟海里得了古董,卖了好些银子的事儿不知道怎么让县衙最是消息灵通的快班衙役的头头,刘班头给听说了。并且起了给他家儿子求娶鱼娘的心思,特意请了人来询问渔村的村长,这贾家的情况,这不是村长一听这个事儿,立马就派了老婆过来透信。
要说,鱼娘如今也是十三岁了,有人来说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前些日子,隔壁其他村子不是没人看重,请了媒人来询问过,成不成且不去说,好歹这媒人上门说明了贾家的闺女受欢迎不是,齐氏还是感觉挺长脸的呢,只是关键问题在这刘家的家世上卡住了。
刘家是衙役世家,上下几代都在衙门当站班,或者是快班的衙役,捕快之流,不管是哪一种衙役吧,反正那就是属于吏,还是贱籍的胥吏,家中子弟不能科考,只能世世代代在这衙门里头做这些最底层的差事,可也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家即使身份上不怎么的,权利,人脉却不可小看,寻常大户,有自己上层的人脉,自然是不用放在眼里,可是在寻常百姓中,他们却很有些威慑力
这样的人家不上不下,身份尴尬,或许银钱不至于没有,上下油水蹭上一层,就足够他们过日子,攒家业了,就是遇上天灾*,谁家都没得过了,这些人家也不用担心饿死,可以说日子也比寻常人家都好些。
可别的都好说,在娶媳妇这样的事儿上却相当的吃亏,因为好人家的闺女那是从来不愿意嫁到这样的人家去的,而贫寒的他们又有些看不上,所以在这事情上,刘班头也是伤透了脑筋,如今猛地冒出来贾家这么一个没什么根底,没什么人脉,家境还算是宽裕的人家,运势貌似也相当不错,家境人口还简单的小门小户,自然是立马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有心结亲了。
被这样的人家盯上,那真是没法子说了,想推都有些犯难,这也怨不得这村长一家子感觉有些难堪和无奈,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的惶恐,生怕一个不好,被这样的人家惦记上,从而让整个村子吃亏。要知道如今的渔村可不是以前的渔村了,往日里穷的都要当裤子了,衙门对他们不交税赋什么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知道这地方没油水,不想多事儿,可若是和这刘班头交恶,然后这刘班头往上头报告一下,稍稍夸大一下情况呢?那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是补交不知道多少的税赋,还是以后力役什么的,重重的压下来折腾人?真是很不好说啊!村长不敢做主,也不敢乱说,害了村里的村民,伤了亲戚邻里的情分,故而特意让自家媳妇来问问,这贾家人的意思。
贾环兄弟两个出海归来,进家门的时候,遇上的就是这么一个局面。听到居然有这么一件事儿,一家子人都有些傻眼了,这叫什么?难道是晴天霹雳?或者是祸从天降?遇上这样的事儿,他们哪里有什么应对的经验?
☆、第40章
“班头?那他们家所有的人都在衙门做事儿?人品如何?家底如何?家中亲友如何?有没有读书?家里几口人?那个哥儿是个什么性格?“
相对于其他人一听到是贱籍,不能科举什么的,就已经心生抵触,感觉这些人身份实在不好,贾环却更知道事无绝对的道理,身份什么的,这个东西其实在高门大户里,那是最不看重的东西了,像是贾迎春嫁的那个什么孙绍祖,真说起来,原来也不过是贾家的家丁亲兵而已,最后呢,还不是得了个世袭的五品爵位?还不是娶了一等将军的闺女?
即使贾迎春是庶出,即使是孙家高攀,那贾迎春也是一品人家的孩子不是,那就很能看出当时孙家的地位了。绝对已经有了和高门大户联姻的资格,不然那老太太能同意?她最要面子了好不。
当然这也有贾家不争气的缘故,也有孙家娶不到高品级人家闺女的缘故,不然贾赦也不会立马嫁闺女,孙家也不会在明知道贾家只有个空架子,名声还不好的情况下,上杆子来娶。
所以只要有本事,又有人提携,运气又不差,即使是贱籍的衙役那又如何?若是做的好,得上头的看中,成了六扇门的捕头什么的,妥妥就是九品的官职了,还能立马改换门庭,成为人上人。
到了那个地步,就是不及孙家,也是官了,除了和高门大户结亲上会被人嫌弃,相交或许也不过是在低等的杂官,流官范围,可在他们这样的平民中,这其实也是一条出人头地的路子,好歹到时候也能称一句是官宦人家了不是。只是这个比较艰难,没几个人真的能做到而已。
可是再难,难道还能比得过科考那样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区别不过是因为这读书科举,从一开始就被太高了身份,被世人关注,还能做的高官显贵,青史留名罢了,而这从胥吏往上爬,最多不过是□□品的官职,爬上去的人又多半为了面子遮遮掩掩自己的出身,这才让世人都忽视了这么一个途径罢了。
寻常百姓不懂这个道理,可贾环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公爵府邸出来的,还能不知道这个?所以他更看中的是这个人家的人品家风,是这一家子人总体的出路什么的,倒是更加的现实些。
可听了他这问话,齐氏却不高兴了,也不忌讳有外人在,就在贾环的背上拍了一下,训斥道:
“这是问什么呢?这样的贱籍人家,难不成你还想让你大姐也入了贱籍,你将来的外甥也是个贱籍不成?“
就是兴哥儿也一脸的怒容,还有满脸的不解,往日里贾环对着鱼娘可是很不错的,手头有了余钱还给鱼娘买梳子什么的,比他这个当哥哥的都细心些,怎么这会儿反而这样不忌讳了?
贾环回头一看他们这样子,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思,忙解释说道:
“娘,你是不知道,其实这贱籍什么的说是祖祖辈辈不能改,其实也不是这样的,我曾无意中听徐少爷的那个书童,就是忍冬说过一句,好像隔壁县一个主簿原本就是贱籍的捕头的儿子,从小读书就好,可是不能科考,所以他们家就帮着给谋了一个书吏的差事,后来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又有县令看中,最后在那个县令高升到了知府的时候,帮着他转了籍,当上了典史,到了如今四十岁,终于做上了主簿,那可是县衙三把手,只比县令和县丞老爷小一级,还有南面的一个什么县,听说他们的县尉,原本也是捕头,后来才升上来的,可见这贱籍也未必就是一辈子不能出息。只要你有真本事,一样能出人头地不是,最重要的是要看人家那一家子人怎么样,更不用说,这贱籍虽然不好听,可是有一点还是实在的,那就是这样的人家,就是天灾*的,也不用操心没饭吃,过不下去不是。“
徐少爷这个名字在老贾家那威名绝对的赫赫啊,因为老贾家几次挣大钱,那都是靠着这个徐少爷,连带着就是徐少爷身边的书童忍冬,也成了老贾家的知名人物,很有些威信了。听得是徐家少爷家的忍冬小哥说的,还是这样有名有姓的实例,那真是由不得他们不相信,兴哥儿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还有这样的说法?这可真是想不到,若是这样说,这户人家倒是也算是不错,只是这孩子不能科举还是可怜了些,你们兄弟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可都是在读书的,将来日子好过了,你们的孩子难不成还能在当不识字的睁眼瞎?若是读了书,还能不去科考?到时候只拉下鱼娘的孩子,我可怎么忍心。“
齐氏心里还是转不过弯来,贾环都被她说的苦笑了,问道:
“娘啊,人家徐少爷,五岁开蒙,到了这么一个岁数,足足读了十来年,也不过是个秀才,您觉得咱们兄弟几个能比他好?比他本事?就是您的孙子,看看咱们家,书都没有一本像样的,即使十年后,积攒足够了,又能置办起多少书籍?这样的情况下,您就能肯定您的孙子,各个都是天才,不用读书也能考上进士不成?即使真的考上了秀才,咱们家也算是书香了,可是这秀才有什么用?不是一样不能当官?大街上卖字的倒是有秀才,衙门里吏的也有秀才,就是运气好到头顶发红,祖坟冒烟,考上了举人,这倒是能做官了,可是一样要从最小的九品开始,也就是个主簿,最高也不过四品,只能在五品里头打转,若是运气不好,一辈子也就是□□品的命了,这和那些从胥吏起来的差别能有多大?“
“这个,这个?“
齐氏有些迷茫了,这样听起来,似乎这读书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时间长,投入多,收获还不确定,这样想似乎这当个胥吏倒是个图了眼前实在的活计,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那眼睛去看兴哥儿,这是当家长子,她拿不定主意,自然要听听兴哥儿的。
兴哥儿这会儿也皱着眉头游移不定,听着贾环这么解说,他感觉这个所谓的贱籍其实也不是那么坏了,虽然读书科考的路子是堵死了,可这往上爬的路子却依然是有的,甚至因为常年在衙门做事儿,似乎比寻常人还多几分机会的样子。除了这名头上不好听,实惠上却半分不差。再一个就像是贾环说的,即使不是贱籍,能科考,可是这世上贫寒人家出身,真的能一举成名天下知,从此高官显贵的人也不多,若是这样想,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是现在的实惠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