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这样的烦恼,兴哥儿还忍不住用力的拍了拍这只能容下三人的小木船,皱着眉头发愁,
“我也想过,先紧着宅子的事儿,然后咱们兄弟两个用点心思,捞扇贝,开春的海带,紫菜,再加上你再寻点些菜牌什么的活计,不用两个月估计还能挣下五六两银子,凑上家里的那些凑足了十两,到时候买上一艘旧海船还是有可能的,可是后来我一想又不对了,咱们不能只算挣钱的,不算花钱的吧,建了房子那总要置办点家什,还有啊去年秋日里弄得粮食,肉,那都吃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总要买粮食不是。这都是开销,到时候还不知道要花销出去多少呢,这样一算,又是不够了。”
听着兴哥儿这样发愁,才十五岁的人,这眉头皱的都快要挤出皱纹了,贾环忍不住心下也是一酸,即使如今这个家的情况比以往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真说起来,依然只是一个没有多少根基的贫寒人家,连最最基本的,可以赖以为生的根本都没有,这怎么可能不让这已经被动的成为一家之主一年多的大哥发愁呢。与此同时,贾环对于这个家也越发的多了几分责任,只想着为这个大哥多分担一些。
所以他想了想随即说道:
“不止是这样呢,咱们不是还打算着上学的吗,这也是大笔的开销,好在法子总是有的,大哥,有个事儿我没对娘说,也就是这会儿告诉你一声,那粮铺的米,不是七文一斤,而是五文,那掌柜的说了,他有足足一千斤要处理,原本是要摆出来直接卖的,可又怕这事儿影响了声誉,连带着其他的东西也不得不降价,这才询问我这样的渔家孩子,想着在咱们这样偏僻的地方出手,我之所以说七文,就是想着一来这价格确实已经足够便宜了,二来也是因为这运来也挺花钱的,算是留下点运货钱,只是昨儿我说完后才想到,这一来,我足足能省下二两银子,好像用不到这么多钱当脚钱,而且,若是咱们自个儿费些力气,这二两可就是咱们兄弟挣得好处了,最少,咱们自家的粮食那就剩下了,不用另外花钱了呢,你看,这不是钱又来了一点?”
和如今的家里情况比起来,贾环不用多想也知道,自己这才十岁,从这会儿就开始偷藏私房似乎是有点太早了些,若不是他到底还存留着上一辈子的意识,下意识的想要为自己留一点后路,将存钱当成了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也不至于总是时不时想要留一手,二来也是这钱什么的,来的太过诡异,他没法子解释,他也不至于这么早就藏东藏西的。
只是如今兴哥儿这一脸的发愁触动了他,再加上好歹也是有了那么一个还算是合适的接口,所以他在稍稍想了想之后,就借着这个机会说了出来,毕竟与其藏着当死钱,那还还不如分点出来,让家里过的轻松些的好,最起码近期,能让大哥稍稍松一口气不是。
“二两?好,好啊,二子,你小子,脑子就是机灵,恩,咱们挣村子里人的钱,确实有些不忍心,不过这七文也确实足够便宜了,脚钱这事儿也说的过去,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没有你,咱们这满村子的人也未必能遇上这样的好事儿。即使不忍心。。。这不仁义的名声咱们也要背着,咱们家如今这情况,一个不小心,只怕又要回到往日的光景了,所以这一次难得的机会,不能不挣,只要咱们记得这事儿,等咱们寻到了长久的营生,寻个法子,将这钱拿出来,或是请大伙儿吃一顿好的,或是为村子做点善事,也算是弥补一二。”
兴哥儿这个法子确实好,又能挣钱,又能免去心里上的愧疚,毕竟这村子里的人当初在贾家遭难的时候多少都出了点力的,如今挣他们的钱,他们抹不开脸也是常理,可是这消息是贾环弄来的,运粮食看样子也必定是他们兄弟,若是没有半点的好处,光做好人,他们即使心里舒坦了,可是家境却不允许,白折腾心下也有些别扭,所以也只能厚着脸挣这么一回熟人钱了。
听着兴哥儿给的这么一个结果,贾环自然是立马点头的,正好这会儿又到了收簸箕的时候,贾环索性扯开了这话题,将这事儿当成了兄弟间的秘密,将所有的心思又重新放到了这海里刚捞上来的东西上。
“咦,这是什么?”
贾环正在收拾自己手下那一堆烂泥,想要从泥里挑拣更多的海货,不想却听到兴哥儿惊异的声音,忙抬头一看,那边兴哥儿满是黑泥的手居然从那一堆烂糊糊一样的泥里捡起了一个像是碎砖一样的东西,而且懂泥的空隙中还能看到瓷器的反光。这让贾环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给了他无数的惊喜。
“大哥,用水冲一下看看。”
“哎。”
兴哥儿也正有此意,听到贾环也这么说,立马用手边往船外一撩,撩起一片水正好击中了左手上那个不知道端详的东西,接连两三次冲洗之下,那东西慢慢的露出了真容,而这时候,贾环已经欢喜的差点跳起来了,猛地窜到了兴哥儿边上,把整个船都折腾的晃了起来,吓得兴哥儿差点没把手里的东西丢出去。
“二子,你干什么,小心些,这船上可有咱们这一个上午的收获,足足值五十文的扇贝,要是弄翻了船,岂不是白干了?”
他说的起劲,可惜人家贾环那是一点都不在意啊,整个人还处在狂喜的状态,眼神也死死地盯着还在兴哥儿左手的东西,听到他这么说话,下意识的就大叫着说道:
“大哥,大哥,什么五十文,这会儿就是五百文也顾不得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海瓷,海瓷啊!这是。。。这看这样子,是笔架,而且款式,颜色,怎么看都是前朝的东西,这可太好了,太好了,真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有亲自看着他从海里出水的样子。”
“海瓷?什么海瓷?这东西很值钱?”
兴哥儿没有听懂贾环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专业术语,也不知道什么叫海瓷,可是有一点他是听明白了,那就是这东西值钱最起码比五百文多,这就已经让他很惊喜了,眼睛忍不住瞪得圆圆的,也开始看向了自己手里那怎么看都不怎么起眼的东西,脸色也开始发红了,手死死地抓着那东西,一时倒是不知道自己该那这东西怎么办了。
若是以往,他肯定觉得这东西不能卖钱,不能吃,不能用,铁定重新丢回海里,若是没有贾环,今儿遇上了,最多觉得这东西家里学写字的时候或许能用上,然后当个不值钱的货色,带回家,可如今呢?值钱这两个字,差点把兴哥儿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好在五百文这个数字好像也不是太大,他承受能力还成,只是接下来就不行了,因为贾环又加了一句:
“什么五百文,这东西若是遇上懂行的,或许那就是五十两银子的价格,就是卖给当铺,那也能换个十两上下,若不是顾忌年份不长,最多也就是前朝中期,不超过二百年,只怕还能更多些。”
兴哥儿手都开始发抖了?
“什么?五十两?”
兴哥儿这下不淡定了,猛地就想要站起来,可不想一个不稳,整个船又开始晃悠了,这一次不是兴哥儿吓着了,而是贾环,一下子将兴哥儿扯住了直接坐下,好一会儿这船才算是稳了,贾环那是一脸的后怕,拉着兴哥儿的手怎么都不敢放开,还夸张的拍着胸脯吐了一口气。
“总算没有翻船,大哥,小心些,你这手里拿着的可是大价钱的东西,说不得那可就是咱们家翻身的希望,要是咱们拿到县城,寻个好买主,那你的船可就有了,家里的骡子也能有了,说不定还能在秋山村买上几亩坡地呢。”
船,骡车,土地,这每一样那可都是兴哥儿的梦啊,听着贾环这么一说,他立马将那拿着东西的手又紧了紧,随即闭上了眼睛,狠狠地吸了几口气,重新吐出来,这才睁眼,这时候的兴哥儿已经恢复了几分清明,转头,用亮的吓人的眼睛看着贾环问道:
“小二,你说,这海瓷到底是什么?”
兴哥儿很少喊贾环小二,这名字在他们家,那几乎就像是贾环的学名一样,和小三一样,属于对贾环最正式的称呼,兴哥儿这会儿这样喊,那绝对是表示他的慎重,自然贾环也不会不回答,这事儿没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就是海里捞上来的,以前沉船里的瓷器,这就叫海瓷,你也知道,有些皇商什么的,就有专门做西洋东西生意的,有买进来的,那自然也有卖出去的呗,咱们运出去,人家西洋要的就是瓷器,这些很可能就是那些外出的船里的东西,因为遇上风浪,或者其他原因,所以这东西沉入了海底,也许是海浪什么的将这东西又重新冲回了这近海,不管是哪一种吧,反正这种有年份的东西,那都是古董,都是值钱货色,海瓷也是一样,也是古董,自有喜欢的人,所以我说这东西能卖钱。”
兴哥儿大致上是听懂了,别的不知道,古董两个字还是懂的,他也听人说过,这有钱的人家就喜欢收那些个有年头的东西,据说还越老越值钱,他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在他看来,新锅,新房,新家具,那才实用不是,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值钱有人买那就成,虽然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弟弟一眼就能看出这东西大概是多少年,可是这会儿他实在是顾不上这个问题,他满心想的就是,这东西要是卖了,那自家会有多少的变化,家里原本让他发愁的事儿,又会是怎么样的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