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名字?”段慕鸿走到桌边坐下。十分庆幸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挺老实,很少让她坐立难安。
“好像叫什么·····嗳,名字很奇怪的,叫什么来着?噢对啦!叫西洲机坊。”
“西周机坊?我还春秋战国机坊呢!有病。”段慕鸿皱着眉头道。“老板是谁?有认识的吗?”
柳小七和四嫂面面相觑,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段慕鸿一看,心下登时了然。沉了脸道:“是不是傅行简开的?”
四嫂连忙疯狂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傅——傅行什么的。他们的机坊本来开在魏塘附近就占了便宜,侬晓得的嘛,买纱便宜许多,尤其是织三梭和番布的,占了大便宜嘞!可这个天杀的傅鬼头,竟然还把他的布卖的比咱们的布便宜了两成!啊哟·······近来苏杭一带过来的客商,都爱买他家机坊的布啦!可真是叫人愁死了······”
段慕鸿咬了咬嘴唇,发现自己嘴唇上有块死皮。于是很不高兴的咬着那死皮道:“现在库房里是不是多了许多库存?”
四嫂和小七对视了一眼,小七老老实实答道:“是,积压了大概五百多匹。”
“这么多?!”段慕鸿一用劲儿,把死皮一下子扯掉了。嘴唇上溢出鲜血,把四嫂吓了一跳。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快快快,朝奉你——”她拿出手绢,本想亲自上前给段慕鸿擦掉,但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大好,于是把手绢递给段慕鸿。段慕鸿阴沉着脸把血擦干净,咬着嘴唇道:“过会儿吃完了中饭,小七你带我去库房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下午我带你去码头同管船的高伯打个招呼,小七你亲自押船,把这五百多匹布送回乐安去。”
小七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讷讷应答。段慕鸿嘴里一咸,她知道自己又把嘴唇嘬出血了。
“也不知道小七能不能行······”站在码头上目送船儿远去,段慕鸿有些忧心忡忡。
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踢了她一脚,劲儿还挺大,牵扯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嗝。段慕鸿有些哭笑不得,拍拍自己的肚子,她不敢开口说,但希望肚子里的小东西能安静。茜香戴着帏帽站在一旁,看着她在四月天里为了遮肚子还穿着肥大厚重的袍子,心下很是心疼。忙劝道:“官人,如今小七已经押船走了。短期内不必担心太多。咱们明日便去苏州别馆罢?月份大了,天天走动,怪不爽利的。”
这话看似是在说茜香,实际是在说段慕鸿。段慕鸿知道茜香是担心自己,便点了点头道:“好,明日便去苏州住。免得这小祖宗天天让娘亲不好受。”
他们第二天一大早便打点了行囊往苏州去了。机坊这边四嫂和福叔看着,不用操心。苏州离松江也不远。顺风顺水的乘了只船,第二日便抵达了。只是一路上段慕鸿总觉得怪怪的,老觉得好像有人在暗处跟着她们。
担忧终于在抵达苏州的当天夜里变成了现实——一伙来历不明的匪徒潜入了段家在苏州的别馆,试图洗劫。彼时段慕鸿和茜香都还在屋子里聊着闲话准备休息。段慕鸿忽然听见后院传来了一声可疑的“呼哨——”
“什么声音?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段慕鸿拖着笨重的身躯站起来向外张望。茜香连忙跳起来,准备冲出门去求救。段慕鸿拉住她道:“你忘了你现在要伪装的身份了?你是个孕妇!怎么能跑出去呢?还是我去罢······”说完不等茜香反驳,她便扶着墙走出了门。
“!!!”院子里一伙黑布蒙脸的强盗登时愣在了原地。他们一个个背上还背着大包小包,显然是刚刚洗劫了段家的库房。段慕鸿瞪圆了眼睛,直觉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了似的浑身冰凉。拼命稳住自己的情绪,她一边往屋子里退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大喊:“抓贼!有强盗!”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之间,为首的强盗手向背上一伸,手中霎时便多了一把小飞镖。他恶狠狠的隔着面罩瞪了段慕鸿一眼,一扬手将四五个小飞镖尽数向段慕鸿甩来。段慕鸿哆嗦着想往屋子里跑。若是在平时,这种她早就一闪身躲过了。可此时她怀着身孕,身体笨重不堪。除了回头跑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电石火光的一瞬间段慕鸿听见耳边传来飞镖的呼啸声,她艰难的低下头去想要躲避,就听见铮铮铮三声,三把小飞镖已然钉在了她头顶的门框上!而与此同时,一声闷哼在段慕鸿身后响起。
茜香细白柔软的手从门里伸了出来,拼尽全力将段慕鸿拉进了屋子。段慕鸿一个承受不住,脚后跟绊在门槛上大叫着倒了下去。茜香情急,连忙闪身挡在她身后,主仆二人噗噗通通的摔在了地上,可把茜香给砸了个不轻。“小——小姐·······快关门!”茜香在被压得动弹不得,哑着嗓子艰难的提醒道。
段慕鸿扑腾着用脚去踹那门,可怎么踢都差一点碰不到。她惊恐的心都要停跳了,眼看着门口渐渐闪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段慕鸿半闭上眼睛想要大声呼救,却见那人影的主人向门内微微探出面孔,用虚弱但关切的眼神看向屋子里·······
是傅行简!胸前还有一支小飞镖在悠悠晃动。几点血迹在他胸口的地方蔓延。看清了屋子里的段慕鸿和茜香,他又惊又喜的睁大了眼睛,一瞬间,他好像又被加满了劲儿似的,奋力一挥手关上了屋子的门。又挣扎着扣上了门闩。傅行简艰难的向后转过身来,背靠在门上望着躺在地上的茜香和段慕鸿,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关切。
“雁希!”他轻声问。“你——你还好么?”
段慕鸿原本还在惊慌,一看清来人是他,登时心里便踏实了下来。踏实过后却又是恨意,恨意之后又是悲哀。
茜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拉了起来,扶着她坐到屋子里的红木小圆桌边。外头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和吵嚷声,听起来,是护院们醒了,正在痛打盗贼。同时派出人去联络衙门的官差。
“你怎么来了?”段慕鸿冷冷的问。不等傅行简回答她又紧跟着道:“我今日一直觉得后头有人跟着我,是你么?”
傅行简眼神复杂又满怀期待的望着她,似乎想从她这里听到一两句温言软语。捕捉到这样两句硬邦邦的言语之后,他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一副心寒的模样盯着段慕鸿道:“雁希,我刚因为你受了伤,你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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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鬼门关(二更)
“我看见了, 我觉得你伤的没多重。”段慕鸿冷冷地说。
她又故意用挑剔的眼神打量了傅行简的胸前,冷笑一声道:“几滴血而已,你又来邀功了?让我猜猜, 这次是不是又要冲着这几滴血, 问我要一座机坊来赔?”
傅行简的眼睛彻底冷了下来。挣扎着从门后面站起身子, 他胸前的血迹快速晕开了一大片。
傅行简用自己的后背靠着门站直道:“段慕鸿,你果然一点心都没有。我猜, 是不是我刚才就算为了你让盗贼们捅成对穿, 你也不会看我一眼?”
段慕鸿坐在凳子上抚了抚肚子:“我在屋子里,你在门外头, 我看不见的。”
傅行简道:“那我若是倒在你的门前呢?”
段慕鸿继续抚摸肚子:“那我就把门关上。”
傅行简还不死心:“那我带着一身血爬进你的屋子, 爬到你面前, 把血都流到你身上去!”
段慕鸿“砰”的用手一拍桌子:“你就是被五马分尸在我门前,我都不会看你一眼!你别矫情了!”
傅行简呆住了。停了半晌,他苦笑着转过身:“你是真的恨我啊········”
傅行简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院子里的盗贼们已经被护院拿下,正哭爹喊娘的求饶着。傅行简用手捂着受伤的前胸, 缓缓地,佝偻着身子孤身一人从那些人中间走过, 穿过整个院子, 走向站在回廊底下等他的来福和另一个贴身小厮。
他突然回过头去, 遥遥望着与他隔了一个院子的段慕鸿道:“段慕鸿!我真不明白,我不过是开了一间机坊么?我又没同你竞争, 也没截你的货物。你做什么要恨我恨得像是我把你杀过一次似的?”
血迹已经把他胸前的布料全染透了。说完这一句话, 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因为你把我当个傻子一样骗,你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摔碗。今天你可以从我这里骗走一个人,明天你就能从我这里骗走所有家私。傅行简, 你不该骗我的。”
在傅行简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段慕鸿的声音显得尤为平静,听不出半点除了厌恶以外的情绪。傅行简强行压下了自己的咳嗽,捂着胸口慢慢回过头来,定定的瞧了瞧段慕鸿,他勾起嘴角,发出一声讽刺的嗤笑。
“段慕鸿,你以为你是谁?这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能开机坊贩料子么?从前我是让着你。从今儿起,你傅二爷不会再让着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段慕鸿猛地站起身来,抄起桌子上的官窑茶杯便往傅行简的方向扔了过去。杯子砸在院子的地上摔了个粉碎:“这句话也送给你!傅行简,别以为老子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