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段朝奉脸立刻绿了, 抬脚便踹了傅二爷一脚, 傅二爷本想保持凄凄惨惨的神色, 然而这一脚踹下去。他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段朝奉脸更绿了,那双挺好看的大眼睛眯起来瞪着傅二爷道:“傅行简, 你是不是在骗我?”傅二爷连忙摆手道:“谁敢拿这么严重的事骗你?雁希, 你若不信,明日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杭州的都指挥使是不是姓白。”段朝奉立刻不言语了。
小二眼看着他们带着食盒钻进了车里,段朝奉似乎还在若有所思。小二不禁心想:“这傅二爷人可真怪, 平日里听说脾气大得很,可能折腾的一位主儿。怎么到了这段朝奉面前瞧着贱兮兮的·······他俩不会是搞断袖吧?可也不至于啊?段朝奉看样子也挺有钱的········”
他跟着二人到了傅家,帮二人把食盒送进去。门里出来的一位管家果然给了他几两银子,又将那空食盒递给他。小二心满意足,高高兴兴的走了。临走前他忍不住看了眼院子里的回廊,结果正好看见傅二爷追着段朝奉往里头去了。段朝奉似乎又在生气。傅二爷贱兮兮的喊他雁希雁希。
来福有些忐忑不安的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的吵嚷。他家少爷今天不知道发什么疯,大半夜把段少爷带回来,这会儿又嚷嚷着问家里有没有红蜡烛红喜字和红灯笼。他要通通弄出来装饰起来。来福听见段少爷在骂他家少爷有病,语气很是不情不愿,好像生怕人听见似的。
“没用的,你跟我家少爷搞断袖,我们做下人的早就看出来了。”来福漠然的想。他虽身为傅行简的贴身小厮,但素来跟大少爷傅居敬也同样亲厚。大少爷是个好人,和煦春风般的好人。可是几天前,二少爷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突然把大少爷叫去喝酒。喝完酒大少爷就昏过去了。二少爷让人把大少爷五花大绑,连嘴巴都塞起来。接着让人找来一辆车把大少爷装了,命令大少爷的贴身小厮和其他几个人即刻启程,把大少爷送回清河去。
“不准回头,更不准回来。大爷应该出了江苏地界才能醒来。等他醒来,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准理他,就把他送回清河便罢了。顺便告诉夫人赶紧找个媒人给他说一门亲事去。除了我交代的这些你们若是敢节外生枝,当心把你们卖去下家!”
二少爷当时冷冷的,眼神锐利的仿佛要杀人。他说这话时,眼睛盯着他昏迷不醒的兄长,眸间竟有几分讥诮的意思,像是嘲弄,像是冷漠,像是被人背叛后的愤怒。
“这段少爷究竟给二爷下了什么蛊?”来福有些纳闷儿的想,依稀听见段少爷在屋子里骂他家少爷造作,说他会惹麻烦什么的。来福心里一直不大喜欢段少爷,总觉得段少爷这人怪怪的。一个爷们儿,你说你不留胡子也就罢了。我家少爷也没留胡子。可你一个爷们儿,有时候看人时眼神老是凉阴阴的是怎么回事?来福觉得段少爷像神话传说里的妖魅成了精。美则美矣,阴气沉沉。
“二少爷大好儿郎,平日里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这瞧着也挺好的。怎么就非要跟这阴沉沉的段少爷搞断袖呢?还因为这事儿把大少爷折腾成那样·······幸亏段少爷不是女的,要不然这二少爷不得为了他,把清河县的天都给掀了?”
来福很困惑,同时又很担心大少爷的安危。觉得二少爷这事儿干的,可真不是东西。
“咯吱——”一声,二少爷从屋子里出来了,有些高兴,又有些甜蜜的不快。脸上笑得很喜庆。“来福!”他对着来福喊。“你去让人,把屋子里的蜡烛,不是红的统统给我换成红的!还有那喜字——”
“你敢弄喜字你今天晚上就别给我进来!”段少爷在屋子里发怒。
“好好好!听雁希的听雁希的,不——弄——喜——字!”二少爷笑嘻嘻的说。转过头来,他对来福倒换了一张脸:“快去,快些办好!”
“那少爷咱们这门外头还用挂红灯笼么?”来福没精打采的问。
“红灯笼什么红灯笼?你当你去‘宠幸’姨太太啊?”段少爷在屋里发出冷笑。“傅行简,明天我从你家这院子里出去,我看我的名誉全毁了!你也别折腾了你放我走吧!我帮什么忙?我帮忙我脸都要丢光了——”
二少爷在来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倒是很难得的好脾气了:“去!好好儿的拍什么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吧?赶紧给我整红蜡烛去,别在这儿废话了!”
“你才马蹄子!傅行简你——”
来福没能听完段少爷的完整骂街,因为他家少爷一闪身进了屋子,把说话声堵回去了。动作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嘁,不要脸········”来福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臊眉耷眼的走了。他要去给其他人吩咐,让他们去找那个什么他妈的狗屁红蜡烛。他家少爷之前买了一堆放在库房,还有红灯笼和红纸红绸子,并各种喜庆用品。不过如今看来,大部分在段少爷的反对下估计都用不上了。
“真当自己娶媳妇呢?搞断袖,没出息。”来福忿忿的想。
他让几个丫鬟进去把屋子里的所有蜡烛都换成红的,他们就被轰出来了——少爷亲自轰的。丫鬟们很尴尬的鱼贯而出时,少爷对他来福使了个眼色。来福于是会意。给丫鬟们挨个儿叮嘱了一遍这件事不许往外说,不然仔细她们的皮。
“少爷说把你们卖窑子里去,可是真把你们卖窑子里去。”他吓唬丫鬟们道。其实他知道傅行简只是喜欢用这话吓唬人,并不会真的这么干。但是这一招对所有丫鬟都很管用。这让来福在心里腹诽二少爷的同时,又忍不住对他挺佩服。
段少爷和他家少爷在屋子里呆了三天三夜才出来。这期间只允许丫鬟们进去送酒送菜。三天后,衣衫不整的二少爷从屋子里出来了。敞怀穿着白绸小褂和白亵裤,他像只餍足的大白猫似的站在门口的太阳底下伸了个懒腰,就又笑嘻嘻的转身进去了。顺便用手带上门,对着外头的来福懒洋洋的说了一句:“他要吃糖炒栗子,让人去北街上那家快些买上一斤,立马给我送过来。”
第83章 鸳鸯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门里慢吞吞的伸出来, 来福毕恭毕敬的把刚买回来的热腾腾的炒栗子递给那手的主人。手接了纸袋,嗖的一下立刻缩回去了,跟个鬼影儿似的。接着, 门发出”咯噔“一声, 被里头的人灵敏又迅捷的关上了。
傅行简的白绸小褂敞着怀, 底下亵裤也没好好穿。一只手拿着纸袋子,他一边吃栗子一边往里头走, 同时对着不远处那张掩着红帐子的大床道:”筝儿, 栗子来咯,快起来吃!”
“我说了你别叫我筝儿, ”帐子里的人不满的说, 但声音软洋洋的, 是刚睡醒的样子。帐子一拉,段慕鸿那张白皙秾艳的脸从里头露了出来。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对傅行简说:“以前还有我哥,现在只有我娘才能叫我筝儿。你别趁机乱占便宜。”
“哎,这可是你告诉我你小名叫筝儿的,你要是不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傅行简把栗子纸袋放在拔步床头的床台上,对着段慕鸿坏笑:“昨天叫你筝儿你还挺乐意的, 今天起来你就不认啦?哪儿有你这样的女人?”
段慕鸿懒得理他, 拿过纸袋子便吃栗子。床头雕刻精美的床台上还摆着吃剩的糕饼, 啃了一半的苹果和吃了几颗的葡萄。一个银镂花的酒壶被扔的老远,摒弃在床台尽头。段慕鸿披着头发, 身上穿着红绫子抹胸披着件透纱的无袖褙子。跪坐在床上吃栗子吃的不亦乐乎。她一大早醒来不想吃别的就想吃栗子。傅行简惯着她, 就让人立刻去买。
“好吃不好吃?”傅行简看她吃的认真,跟个小松鼠似的一板一眼的在吃,心里觉得她真是可爱死了, 恨不得把她抱起来亲一亲。段慕鸿一边咬着栗子壳儿一边抬眼瞥了他一下道:“好吃,不过不如你在清河码头买的好吃。”
她忽然伤感了起来,低下头,把纸袋子往腿前方的床上一放,浓密的黑发像条小瀑布似的立刻滑到了脸两侧。傅行简永远不明白段慕鸿的眼泪为什么可以来的这么快,顷刻之间就泪水盈盈的哽咽起来:“可——可是那么好吃的栗——栗子·······你再——再也吃不到······到了······”
傅行简连忙伸手去给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道:“别哭别哭别哭,哎·······这个·······没法子啊,人生苦短,不如意呢又是十有□□。别说是栗子了,就咱们清河那家瑞福楼的爆炒腰花,我都还没吃够呢。别说没吃够,这吃腰花的好处我都还没享受到呢,我——哎哎哎筝儿你停!停!停!”
段慕鸿揪着傅行简的耳朵,见他张牙舞爪吱哇乱叫的,登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松了手笑骂道:“瞧你那德行!”
傅行简嘿嘿嘿的笑笑,并不反驳。一边跟段慕鸿插科打诨,一边也脱了鞋子上床上来。段慕鸿又低下头去盯着栗子纸袋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傅行简看着她身上的红绫子抹胸,与那红绫子上面白皙的皮肤,忍不住感叹道:“哎,筝儿,你说你这些年,老是得把这裹胸勒的紧紧的装男人,是不是很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