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段慕麟摊开手,发出了自己的灵魂疑问:“你没事儿罢?”
段慕麟被这一番话问住了。有些底气不足的端着茶杯看了段慕鸿一眼,又躲躲闪闪的把眼神挪回去:“哼,她们就算现在守妇道,等将来嫁了人也不会守妇道的。她们只会给自己男人带来麻烦,灾难,给自己的男人戴绿帽子,让自己的娘家和夫家蒙羞!”
“·······空口白话预言人家不守妇道可还行?”段慕鸿双手抱胸,撇着嘴严厉的望着段慕麟。“麟儿,你这是怎么回事?你这话说的简直就像·······简直就像·········”
“你不用就像就像的!”段慕麟突然爆发似的站起身,也像段慕鸿一样一拍桌子:“我就是不信任女人!所以不想跟她们成亲!你要是有那个功夫非要乱点鸳鸯篇,不如赶快把你儿子的鸳鸯谱好好掰扯掰扯罢!他差点就跟自己的亲妹子铸成大错了!”
“咣”的把门一甩,段慕麟留下目瞪口呆的段慕鸿和心惊胆战的段至诚,走了。
第151章 往事
“他说的什么意思?”
“爹你听我说,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就问你他说的什么意思?”
“我和筝儿我们没有——”
“你就告诉我他说的什么意思!”
段慕鸿一下子就跳起来了,把段至诚吓了一跳。他爹就跟个兔子精似的嗖的一下蹦了老高。段慕鸿拍着桌子问段至诚段慕麟说的是什么意思。段至诚低下头,胆怯的看了他爹一眼大气不敢出。他从小就对他爹又爱又怕。爹是好爹, 从来不会像别人的爹那样揍他。可段至诚觉得他那比一般男子矮那么一点儿的爹, 只要发动他那无敌的嘴皮子功夫就足以让所有被骂的人羞愤欲死了。
“爹你别急, 我——我慢慢跟你说·······”他沮丧的小声道。
于是一五一十的把和傅忆筝相遇,相知, 相爱的大大小小都同他爹说了一遍, 也毫不意外的看到他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等到段至诚说傅行简不让他俩在一起,因为傅忆筝和他是亲兄妹时, 段慕鸿脸上露出了纯然的迷茫与不满, 眉头紧锁着, 眼睛瞪得很大。
“不是你等会儿·······”她拽了一把段至诚的袖子。“你再说一遍?他说什么?”
“他说我和筝儿是亲兄妹,他是我父亲。”段至诚老老实实的答道。他试探着观察了一下他爹的脸色,犹犹豫豫道:“爹,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放屁。”段慕鸿干脆地说。“兄妹?哪门子兄妹?你段至诚就是我段慕鸿的儿子!而且我有且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娘都不在十几年了, 她就只跟过我一个人,上哪儿去给他傅行简生孩子去?傅行简这个人也真是好笑, 都过去十几年了还缠着咱们不放。他是不是有病?得了我知道了, 他就是不想让你跟他女儿走得太近。你小子也给我听好了, 只要你爹我还在一天,你就别想跟傅家的女儿结亲——他家那女儿就是关起门来做公主的料子。你跟她在一块儿?那你就得去当上门女婿去。我不同意!我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帮你打下这份家业, 要是他不让你做上门女婿我还能考虑考虑。”
“那万一他不让我做上门女婿呢!”段至诚忙问道。听他爹说他和筝儿不是兄妹, 可把他高兴坏了。根本不想再去思考当初傅行简给他罗列的种种“证据”。
他爹看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干笑:“你觉得我会让你做上门女婿吗?”
段至诚诚实的摇摇头:“不——不会。”
他爹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那傅行简也不会让他女儿给我做儿媳妇。你别做梦了,他那个人我知道, 犟的像头牛。主意正的很!我这次回去给你祖父扫墓时才听你了因伯伯说过傅行简要给女儿招赘上门女婿的事。所以你别以为他给你点好脸色你就能开染坊——你俩就是有缘无份,多思无益。儿子,别想了。下个月你就得去京城读书了。你还记得不?我给你联系了京师的学堂,咱们已经一气儿考过了秀才和举人,再加把劲儿,把进士也考到手!”
段至诚悻悻的低下头。绝望的答道:“嗯。”
他转身出去了。段慕鸿望着儿子的背影,心里在唉声叹气。
段至诚说的傅家姑娘傅忆筝,十二年前她段慕鸿在苏州码头是见过的——可不就是那个嗓音软软喊爹爹二字还要拖着尾音的白嫩小女孩儿么?傅行简只有这一个女儿。
当初在码头乍一遇见,把段慕鸿吓了一跳。立刻着人去查这小丫头的来历,查查她今年几岁,生母何人?傅行简厉害了,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心里只有她一个人,背地里把孩子都生出来了啊?真是人才!
段慕鸿其实心里清楚是自己对不起人家傅行简在先——傅行简等了她十年,从青葱少年等到叱咤一方。可她却亲手把傅行简越推越远了·······段慕鸿并非不想同他琴瑟和鸣,做一对神仙夫妻。可只要回到大明的土地上,她就必须做回她雷厉风行霹雳手段的段朝奉。段家筝儿可以对傅雁声忠贞不渝。可段朝奉慕鸿却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于一段必定无果的感情!
可常言道,说起来是一回事,实际经历了,那就是另一回事。道理,段慕鸿都懂。她甚至狠下心来亲手斩断了自己的情丝。可就算如此,亲眼看到傅行简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抱着一个和别人生出来的孩子,也足以教她气急败坏,近而心灰意冷了。
去调查的人很快便回来了。告诉段慕鸿这孩子生母不详。据傅行简说,似乎是他外出经商时一段露水姻缘带来的孩儿。孩子的生母很可能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身的。是以孩子的其他事傅家也都讳莫如深。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孩子同段至诚同岁,是傅行简嫡亲的亲生女儿。
“了因,你知道那女孩儿的生身母亲是谁吗?”段慕鸿在写给了因的信里问。
连了因都无法给她一个确切的回答。他的答案和段慕鸿之前得到的一样——傅行简的女儿是露水姻缘的产物,生母不详。
“好,好,好,傅行简,你太绝了,”段慕鸿把了因那封信撕碎成一地残纸,又把它们丢进火盆里付之一炬。“与诚儿同岁?那就是说,我怀孕的时候,你傅行简还在外头有别的女人?”
段慕鸿感到恶心。
十二年过去了,当年的愤怒与痛苦早已被时间冲淡。她带着母亲儿子长居苏州,一年只回乐安一趟给父兄和若湄扫墓。故交之中除了段氏族人,已经出家的了因和科举登第外派做官的陆朗之外,再无旁人。段慕鸿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异乡人,并对这种逃避带来的安宁甘之如饴。断没能想到自己的生活有一天会重新与傅行简产生交集。
她向来看不起对儿女婚事横加干涉,拆散姻缘的父母。正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段慕鸿深以为然。可是如今,不是她铁石心肠。实在是她经不起再一次跟傅行简搅合在一起了。而且直觉告诉段慕鸿,两家的孩子要是搅合在一起,准没好事!
“傅家姑娘,找个好郎君罢。我家这小子,不是你的良配啊!”
害怕夜长梦多,两天后段慕鸿就把段至诚打发去京城读书了。这一次她拜托的是通过陆朗认识的一位翰林来照顾她儿子——十年前张居正倒台,亲信也随之树倒猢狲散,再无能耐妨碍陆朗科举。陆朗总算得以赶考,并在一年后中了进士。不过他名次并不怎么靠前,所以在吏部报备了没多久就被外放去做官了。这十年,段慕鸿眼看着陆朗兢兢业业在一个又一个官位上做了一年又一年。去年终于从淳安县县令升上去,被调往山东登州府担任知府。
“雁希,往后生意就靠你照顾啦!大恩不言谢!”送别那日,陆朗如是说。
“客气,你在登州,有事就写信啊!”段慕鸿说。
两家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延续下来了。这次段至诚进京读书赶考,陆朗更是帮了大忙。先前过年时他回南京探望老父,特地拐到苏州同段慕鸿叙旧。听闻段至诚想去京师读书。陆朗更是一口包揽下各种事务,给段慕鸿打了保票绝对让段至诚在京师的求学之旅舒舒服服的。
他膝下有个女儿,比段至诚小三岁。那一次也跟着羞羞答答的来了段家。打院子里走过时她偷偷打量前来迎接她和父亲陆朗的段至诚。见段至诚看过来,立刻用团扇遮住下半张脸,脸颊通红。段慕鸿和陆朗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之后对于帮助段至诚进京读书这事,陆朗便戏称:“就当是我提前栽培女婿了。”段慕鸿一听,不禁笑得比他还厉害。
思及老友当日戏言,段慕鸿不无感慨。你说姻缘这回事也真是奇怪。明明是陆家姑娘先来的,可她儿子偏就这么别具一格,不喜欢安静娴雅的陆姑娘,却看上了(听描述)刁蛮任性的傅小姐
直到出发那天,她儿子依旧没有放弃说服她同意与傅家姑娘的亲事。段慕鸿说:“傅——傅什么来着?”段至诚忙道:“傅忆筝。”段慕鸿一笑:“你别做梦了。她在清河你在苏州——马上还要到京里去。你试试你一年多不见她,说不定到时候傅行简早把你的小女孩儿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