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靠近,她回头,小阳春已经放完水了。
她天人交战,最后摇头。
人声从远处传来,几名游客陆续从院外走进,她和小阳春相距数米远,这数米是游客们的必经之路。
他们从中间穿过,左看她一眼,右看他一眼,放水声络绎不绝。
小阳春遥遥地问她:“你真不上?”
她还是摇头。
“待会儿那边就更脏了。”
她能想象到。
烟消人散,小阳春道:“那回吧。”
她鞋底拖着地面,艰难地迈开步伐。
小阳春忽然回头,指着破屋子:“去!”
她坚定:“不上!”
小阳春说:“你去不去,不去我给你把裤子扒了!”
“有本事你扒!”
小阳春冲上前。
她绝不信对方会扒她裤子,但当这人的大手碰到她的腰时,她呆怔住了,仰头直愣愣地望着对方。
小阳春垂眸盯着她,低声说:“我扒了。”
她挥向他手臂,使劲把他打开。
踩着遍地碎石杂草,她绕着屋外走了半圈,最后选定一处角落,探出头,朝站在大院门口的人说:“你帮我看着,别让人进来。”
小阳春插着裤兜:“你烦不烦?”
“你脸转过去。”
小阳春后脑勺对着她。
她蹲在角落,这一刻内心深受屈辱。穿好裤子,她面红耳赤走出来,看见小阳春抄着手,背靠坍塌的围墙,侧头看向她。
夏日炎炎,天干物燥,沉默蔓延。
许久,这人手插回兜,勾了下嘴角,语气淡淡地说了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见见:“靠……”
一天一个靠啊~
下午手快按错了,没办法这章提前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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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这之后的两三个小时,她坐在一块阴凉的石头上,抱着膝盖,面朝着远处备受游客追捧的山峰,留一道孤独的背影给身后的山路。
两个摊贩在她右侧两米之外。
东西卖得差不多后,苟强扭头望一眼,再把头扭回来,问小阳春:“你欺负你小姨妈了?”
小阳春一条腿支着,一条腿挂在外,正躺在三轮车上玩手机,闻言他坐起身,一脚踹在苟强肩膀。
从苟强偷看她,到苟强被踹,全程都被她用余光捕捉到了,她装没看见,等苟强说收摊了,她才从石头上起来。
坐太久,屁股又酸又疼,她趁这两人不注意,拳头往后捶了几下屁股。
回程的路比来时轻松太多,一半全是下坡,傍晚的风也变得轻柔。到家时补课的女孩儿方柠萱还没走,见他们回来,方柠萱才背上包,准备继续蹭苟强的三轮车回家,走前对方还对小阳春说:“我爸妈给我寄的快递应该明天到,里面有一半是你爸爸给你的,明天你别出门啊,我给你送过来。”
她正打开水龙头准备洗脸冲脚,小阳春把她挤开,边回应方柠萱:“你给我外婆。”
方柠萱说:“那不行,收件人是你,我得亲自交给你。”
她没准备,一下就被小阳春挤开了,但她也反应极快,立刻用手堵住水流出口,水柱分成几股射出,小阳春又轻而易举将她的手拽了下来。
苟强和方柠萱走了,小阳春冲洗脚,她把脸呲过去,让他用她的洗脸水。
两人身上最后都湿了。
入夜,曲阿姨继续去仓库打扫卫生,她也终于找到机会跟过去一探究竟。
走进仓库,她震惊地说不出话,曲阿姨笑问:“看傻了?”
她合拢嘴巴,瞪大眼问:“曲阿姨,你们家以前是开乐器行的?”
曲阿姨好笑:“哪能啊,你韩叔叔是音乐老师。”
“音乐老师有这么多乐器?”
“他喜欢,所以就买得多,有一段时间他还喜欢上画画,把半间房都改成了画室。”
她问:“这些乐器韩叔叔都会用吗?”
曲阿姨四处打量:“基本都会用,但不是每样都精通的。”
她又问:“那你会吗?”
曲阿姨摇头:“我学是学过,但我没这方面的细胞,怎么都学不会。”
她没回屋,而是留下陪曲阿姨一道打扫。平日里她大大咧咧的,但这方面的分寸她还是有,生怕这些东西昂贵,她轻拿轻放,擦拭时也像在挠痒痒。
清洁工作完成,曲阿姨摘袖套时问她:“喜欢这些吗?”
她说:“我不会。”
问题和答案似曾相识,仿佛去年冬天,她们也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曲阿姨笑问:“你去年回去后,学吉他了吗?”
她想了想,摇头。她在网上找视频跟学过,这不算“学吉他”。
曲阿姨说:“这间房我没上锁,你随时可以进来玩。”
“……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这些都是韩叔叔的东西。”遗物不该都被珍而重之的吗。
曲阿姨说:“我不是把吉他都送你了吗?我跟你韩叔叔都不是注重这些外在的人。”
她记起去年曲阿姨说过这话之后采取的雷霆行动,她自动替曲阿姨补充一句,只要别人能自觉,她就不是一个注重仪式感的人。
出门的时候曲阿姨轻轻搂着她的肩膀,说:“你韩叔叔是三十八岁那年决定在这里定居的,他说他前二十年看遍了祖国河山,觉得还是这里的风景最合他心意。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
她想了想:“家里?”
“除了你的家乡,你还去过哪里吗?”
她说:“这里。”
曲阿姨笑了笑:“你今年才十五六岁,看过的风景也少,你知道年少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就是在你不需要为生存烦恼的时候,你就不用为生活着急。你可以多看,多听,多学,多想。等你该为生活忙碌的时候,即使你做出的选择仍旧不合你父母的心意,他们也没法再真正强迫你做什么了,因为这是长大成人的好处之一,也是代价之一。”
仓库门轻轻关上,灯光从主屋窗户内流泻出来,照平她们脚下的路。
曲阿姨温婉道:“你韩叔叔临走前两天跟我说,他回想他的一生,遗憾少,快乐多,所以他离开时一定是笑容满面的。他走的那天,倒没笑容满面这么夸张,但确实嘴角带着笑。后来,我就想也像他一样做个遗憾少的人,我还有时间,而你,十五六岁的漂亮小姑娘,时间就更多了。”
当晚她内心有不小的震撼,难得失眠到半夜,第二天醒来,前一晚的情绪仍有少量遗留,但消散得更多。
她也看过不少鸡汤文,曲阿姨给她灌的鸡汤确实有几分效果,但还不至于让她头悬梁锥刺股。因此她没捧书本,而是走进了那间仓库。
她在仓库一呆就呆到傍晚,小阳春回来时她还拿着一件乐器。
小阳春冲完脸,扶着门框问她:“我外婆呢?”
“她去邻居家拿小鸭子了。”她说,“方柠萱把你爸寄给你的东西送来了,就放在茶几上。”
小阳春撩起T恤下摆擦拭脸上的水珠,问她:“你会吗,摸半天。”
她抱着乐器问:“你会吗?”
小阳春说:“我没兴趣。”
她把怀里的上低音号举起来,朝他吹响。
这一声,低沉、浑厚、含蓄,且悠长。
声音消失后,静止半晌,小阳春抬起手臂,慢动作抚了第一下掌,慢动作抚了第二下掌,又慢动作抚了第三下掌。
“难为你了。”他最后说。
她放下上低音号,一副要教训他的样子朝他大步走去,但小阳春不按套路来,他不像别人那样转身逃,等人追,而是一手扶着门框,身形岿然不动。
她已经逼到他面前,再也不能近半寸了,他低头,她甚至看见了少年人上唇两侧的胡须。
与人对视是最难的一步,不避不让不躲闪,坚持到最后的才是王者。
她觉得很难坚持,不知道小阳春是怎样,她的耳根已经逐渐发热。
她依旧保持对视,开口说:“让你猜个名词。”
过了两秒,小阳春才低声:“嗯。”
“什么东西不挡道?”
小阳春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你有这样的自觉,不是应该让开吗?”
她终于忍不住去推他。
曲阿姨拎着装小鸭子的篮筐回来时,她两只手腕正被人高举头顶,显然处于下风。
“别打了。”曲阿姨已经见怪不怪,“来看看你们接下来几年的口粮。”
“……”
这天以后,仓库成为她的常驻地,卫生自然也由她负责。
乐器种类太多,她花数天才理清它们的名字。大多都是铜管乐器和弦乐器,还有少量的国内传统民族乐器。她奇怪怎么没有钢琴,曲阿姨说原本有架钢琴放在客厅,小阳春九岁那样被他破坏到了无法修理的程度,索性就把钢琴卖了,又买了一架电子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