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央的鼻血,渐渐停止,她抹一把鼻子,浑浑噩噩的走到大衣柜前,找出父亲生前留下的全部财产,然后拿起随身小包,跟着白濮出门。
她努力的保持着冷静,她想,她的命运不会这么倒霉,才刚刚得到了幸福,还没有嫁给心爱的人,怎么可能得绝症呢?
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
他们打车去了延安最好的医院,白母急火攻心,到了医院后很快苏醒,而白央再次抽血化验,进行血液检查,骨髓穿刺,以及其它各种检查。
确诊结果需要第二天才能知晓,而这一晚,母子三人几乎彻夜未眠,谁也无法安心的入睡,担忧与焦心,在每个人心里来回的翻搅,坐立不安。
白央没有再联系聂岑,她也没有接到聂岑的回电,她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好似碰一下就会断。人最害怕的就是等待,尤其等待有可能是死刑的宣判,更是一种煎熬。
而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聂岑正经受着失去挚爱亲人的巨大悲痛。
外婆的遗体,已经转移到了太平间,聂岑父母正在回国的飞机上,追悼会议厅和殡仪馆是张阿姨帮忙联系预订的,聂岑不懂这些,并且他沉浸在哀伤中,什么也顾不了。
这一晚,聂岑把自己关在外婆的房间里,滴水未沾,整整坐了*,默默守灵。
凌晨时分,父母归来,风尘仆仆。
聂岑带着父母去太平间看望外婆,舒夏哭的站不起来,她问聂岑,“外婆走时,说了什么?她走得安详吗?”
“当时我不在外婆身边,张阿姨守着外婆。外婆什么也没说,进了抢救室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聂岑双眸噙满泪水,嗓音低哑。
舒夏抽噎着,“那你去哪儿了?”
聂岑沉默,他去机场送白央,一直陪着白央进了安检,若他早半个小时回到医院,就不会连外婆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后悔吗?
他不知道。
爱情与亲情相较,他无法做出孰轻孰重的抉择,外婆与白央,于他而言,都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一个给了他前半生温暖的二十年,一个将陪伴他后半生的几十年。无法预料的意外,是命中注定的。
他想,外婆一定不会责怪他。
舒夏只是随口一问,聂岑不回答,她便没有再问下去,聂父扶抱起她,小声的安慰,聂岑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外婆的遗容,心中凄然。
……
下午两点半。延安,医院。
白央的确诊结果,从医生的口中说出来,虽然她已经把结果想到了最坏的程度,但亲耳听到这一事实,依然无法平静,她低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医生,请您再仔细看看,我姐不可能得白血病的,她怎么会得这种病?”白濮腥红了眼,发疯似的不愿意相信。
白母当即哭了出来,“医生,能治吗?求求你救我女儿,她才二十三岁……”
医生道:“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的危险因素很多,一般与遗传和家族因素有关,特别是有遗传倾向综合征的患者白血病的发病率极高,这种类型的白血病治愈率不太高,但很多事情都是因人而异,得病了最重要的是自己不放弃,保持良好的心态,积极面对,配合治疗,根据患者身体状况的不同,还是有很多奇迹发生的,比如单靠化疗大概20%到30%的病人能够治愈,达到十年不复发的情况,如果有条件做骨髓移植,治愈率会更高。”
“医生,只要能治好我姐的病,骨髓移植我们肯定做!”白濮眼中水光闪现,嗓音已哽咽。
医生摇摇头,“不要急,治疗方法有很多种,有化疗法、骨髓移植法、造血干细胞移植法等,具体采用哪种方法治疗,肿瘤科需要会诊决定,不过骨髓移植可以先作配型,提前准备。作为病人的家属,尤其是同胞兄弟姐妹,最有可能配型成功,只要没有血液传播的传染病,比如乙型肝炎、丙型肝炎、艾滋病等,就可以捐献骨髓。”
“我捐!给我和我姐做配型,我什么传染病也没有,肯定可以的!”白濮急切的说道。
医生颔首,“先办理住院吧,这个病是个烧钱的病,如果配型能成功,移植手术费大约得30万,后期的抗排异以及各种费用,完成三年治疗,总费用大概在100万左右。”
“100万!”
白母和白濮震惊的失声而出,一直沉默的白央,也缓缓的睁大了眼睛,虚弱的身体,忍不住轻颤。
走出医生办公室,母子三人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悲痛欲绝。
这个噩耗,不亚于白父的突然死亡!
而短短两个多月,他们还没有从上一个阴影里缓和过来,便又陷入了下一个绝望之中!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白濮低头,双手抱住脑袋,完全崩溃了。
白母抱住白央,哭得老泪纵横,“我们家是做了什么孽啊,竟然遗传了这种可怕的病……”
“遗传?”白央木然的问,“妈,你这什么意思啊?”
“你爸车祸之前,就已经得了白血病,他不想治,害怕影响你们姐弟的学业,忍着谁也没说,烂在了肚子里,谁知道,央央你竟然遗传了你爸的白血病!”
“我爸也是?”
俩姐弟一震,简直不敢置信!
白母嚎啕大哭,“这可怎么办?一百万啊……我的央央不能死,不能啊!”
白濮一咬牙,“妈,咱家砸锅卖铁也要治好我姐的病,我去借钱,所有亲戚朋友挨个借,借不够就贷款,只要能救我姐,我打一辈子工还债!”
“嗯!”白母用力点头,“你爸已经走了,绝不能让央央也……妈也去筹钱!”
白央一声惨笑,“妈,白濮,别去了,咱家亲戚哪个是有钱人啊,撑死凑个十万八万就算不错了,差得太多了。”
白母喘着粗气,含泪的双眼中,染上决绝的意味,“能凑多少算多少!”
“姐,你要有信心,医生都说了,心态很重要,你乐观一点儿,我们一定能弄到钱治病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要给我争气!”白濮握住白央双肩,从心底涌出来的恐慌感,令他咬牙切齿的掩饰。
白央望着弟弟的眼睛,她终于无法隐忍的泪流满面……
再一次直面死亡的可怕,白央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溺水时有聂岑,现在呢?这不是一笔小钱,巨额的医疗费,对于贫困的白家是雪上加霜,她该怎么办呢?
而且,即使有钱治病,她也不一定能活下来,一切都是未知数,她随时都有死的可能……
☆、105:天太黑,我一个人走(5)
上海。
两天后,外婆的追悼会,在下午举行,然后遗体进行火化。
外婆生前信奉基督,选好公墓后,请了宗教人士以专业的宗教礼仪落葬。
这一天,是外婆去世后的第五天。
淅沥的小雨,席卷了上海,阴沉灰蒙的天气,压的人透不过气来,悲凉的心,越发消沉。
聂岑一身黑衣,任雨水从头顶浇落,他跪在墓碑前,容颜憔悴,不发一言,灰败无神的眸子,凝视着外婆的遗照,透过外婆的音容笑貌,他仿佛又回到那些温暖的岁月。
葬礼结束了,亲朋们陆续离开,聂父心疼的撑伞在聂岑头顶,劝慰道,“小岑,雨越下越大了,我们该回去了。”
聂岑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舒夏用手绢擦着眼睛,哭音浓重,“小岑,该走了,让外婆安息吧。”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再陪陪外婆。”沉默已久的聂岑,终于开口,他嗓子哑的厉害,这几天来,他几乎没有正常休息过,彻夜的失眠,加上疲乏过度,他眼底充满了血丝。
聂父知儿子固执,他便没有再劝,打发舒夏先回,他留下来陪聂岑,舒夏身体不舒服,淋了雨感冒了,但放心不下儿子,便也倔强的不走,聂岑尽管心底对父母有埋怨,但终究不忍心他们淋雨,只好妥协。
次日,有律师登门拜访,一个中年男人,外表挺斯文的,他递上名片,客气有礼的说明来意,“聂岑先生,我是你外婆的律师,三年前,你外婆签署了一份遗嘱,委托我律所进行了公证,现今委托人病逝,我来宣读遗嘱,为聂岑先生经办相关的手续。”
“遗嘱?”
不仅聂岑,连同舒夏和聂父一并惊讶,谁也不知外婆提早已有了安排。
律师打开文件,娓娓宣读,有关遗产继承方面,是这样的:“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上海的三处房产、基金、银行固定存款、活期存款、股票、两间门面等,全部由外孙聂岑一人继承,任何人不得干涉!”
听到这儿,舒夏讶然,她看一眼律师,再看向同样惊愕的儿子,不解的说,“我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抛弃女儿直接一箩筐全给外孙了!”
“妈妈喜欢小岑,全部留给小岑也无可厚非,反正就算给了你,你将来还不是都给小岑了?”聂父微笑道。
舒夏莞尔,“说得也是。”
律师接道:“两个月前,委托人又添加了一项补充说明,所留遗产中,有一串翡翠项链,送给未来的孙媳妇儿,请舒夏女士切勿干涉聂岑先生对伴侣的选择,尊重聂岑先生,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