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打量了对方一眼:“我就是,你有什么法律问题需要咨询吗?”
对方诧异了一分钟,然后再次看向宁婉,模样冷静自若:“你好,我是傅峥。”
傅峥?那个挤掉陈烁内定的关系户?
这下换成宁婉惊愕了,自己竟然和傅峥同行了一路?
因为陈烁这件事,她这下再看傅峥这张脸,突然就觉得全变味了。瞧瞧这张脸,一个男人,长成这样,穿的和走T台似的,像个律师吗?别说律师,连个良家妇男都谈不上,倒是像是个随时会搔首弄姿的小白脸……
低俗!
要不是他,自己不至于失去陈烁这么一个靠谱的帮手,陈烁也不会失去一个期待已久的基层工作机会,社区也能因为陈烁的到来得到更好的法律服务,而不是来这样一个一看就是个菜鸡的绣花枕头,一个行走的麻烦和拖油瓶!
一想起这些,宁婉就恶从胆边生,她决定给对方来一点下马威,只是自己还没开口,傅峥倒是先开了口。
他朝宁婉笑了笑:“你刚才吃炸鸡了?”
吃个炸鸡没什么,要换做别人问,宁婉还能热情地把炸鸡拿出来一起分享,但傅峥这种阶级敌人问那就不同了。
宁婉当即拉长了脸,义正言辞道:“我没吃,我们虽然是社区律师,做的业务可能算不上高级,但是也要保持律师的专业形象,希望你也能时刻牢记,不要以为可以在办公室里吃炸鸡这种有损形象的垃圾食品……”
空气里虽然是隐约还有一些炸鸡的味道,但对方绝对没看见自己吃,死不承认就行了。
结果傅峥却是轻笑了一声:“宁律师,你嘴角边,还沾着炸鸡的脆皮。”
“……”
宁婉强撑着面子,僵硬地朝书柜的玻璃柜门上扫了一眼,从反光里,自己嘴边还真的沾着一粒该死的炸鸡脆皮……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挺,她避开了傅峥玩味的眼神,硬着头皮坚称:“你看错了,我根本没吃什么炸鸡,我嘴角边的那是一颗痣。”宁婉补充道,“一颗像炸鸡脆皮的痣。”
宁婉觉得自己面子全失,急需找回场子,她决定不等傅峥再开口,自己要主动出击,攻击是最好的防守!
“傅峥是吧?我知道从年纪上来说,你比我还大好几岁,但是你参加工作的时间比我晚,我们律师这行吧,不讲年龄,讲的是资历和经验。”宁婉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你还刚从美国回国,还在实习期,所以论资排辈,我是你前辈,还是你的指导律师。你平时可以叫我宁老师。”
“我这个人吧,没什么架子,但是呢,有些规矩还是要说清楚的。”
宁婉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桌面,摆出了一副老资历的神态:“新人在我们这儿,得顺从,有眼色。”
傅峥看了宁婉一眼:“哦?”
这态度,看着不太服管啊,宁婉觉得自己不能说的那么含蓄了,她咳了咳,也懒得再委婉,索性单刀直入了:“简单来说,就是我挖坑呢,你就填土;我吃肉呢,你就喝汤;我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我知道你可能家里有点背景或者人脉,但是,如果我们正元律所总所是京城皇都,那悦澜这个社区律师办公室就是偏远的蛮荒之地。俗话说,天高皇帝远,我就是爸爸,你要不听话,一天三遍打。”
宁婉说完,一脸好心般殷切地看向了傅峥:“你刚美国回来的,这段话可能没听过,但作为职场求生准则,我可建议你要详细朗读并背诵啊。”
这话下去,傅峥果然脸色并不好看。一般来说,他这种有背景的少爷,面对这样明晃晃的挑衅,或许当场就翻脸直接摔门走了。
只可惜眼前这位少爷倒是挺能屈能伸,他又看了宁婉一眼,最后竟然点了点头,虽然面容还是冷淡,但语气竟然已然十分平静:“好的。”他笑了笑,然后一字一顿慢条斯理道,“不过叫宁老师就不用了,因为我想,以我的能力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并不需要老师。”
傅峥这语气不仅玩味,还带了点隐隐的嘲讽。
行啊,这就是开战了。
宁婉内心正想着给傅峥找点麻烦,结果这麻烦就送上了门。
“你这嘴出来之前不知道用妇炎洁洗洗?说的是人话吗?”
“我好得很,你这贱嘴才该用洁厕灵冲冲!”
“臭婆娘!”
“死贱妇!”
……
两个中气十足的女声由远及近一路往宁婉的办公室这儿袭来,伴随着这各式各样的精彩辱骂,一个庞大的轮廓朝着宁婉挪动而来,等到了办公室门口,宁婉才看清楚,这是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中年妇女。
“你妈的给我放开你的脏手!下贱胚子就知道偷袭抓人头发!”
“别张口闭口就带着你妈,你那么孝顺你怎么不和你妈一起火化升天啊?”
……
这两人看起来都四十来岁,一边互相怒骂着对方,一边厮打,你抓我的头发,我挠你的脸,你踢我的大腿,我拧你的胳膊,眼看着该是一路扭打过来的,因此脸上不是带着指甲抓出的血痕,就是头发披散,衣着凌乱。
这场景宁婉见的多了,在社区纠纷里十分普遍,要说这一次有什么特别,那就是扭打中的一个女人一只手拼命对战,还有一只手抱着只公鸡,她像是护着自己孩子那样护着鸡,宁可自己挨打,也绝对不让对面的女人伤着鸡一丝一毫。
只是相比宁婉的淡定,傅峥就不平静多了。他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整个人都愣住了,此刻微微瞪大了眼睛,皱着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然后宁婉看到他果断掏出了手机,在拨号键盘的页面按下了11……
就在他马上要按下0的时候,宁婉制止了他的动作:“你要报警?”
傅峥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他看了一眼还在办公室里扭打的两位女性,然后冷冷地瞥了宁婉一眼,“这种情况不报警难道像你一样看热闹不嫌事大,当一个无知的围观者?”
“报警真的大可不必。”宁婉不计前嫌地笑笑,“调解这类邻里纠纷,就是我们社区律师的工作内容之一。”
傅峥皱起了眉:“都打成这样了,怎么调解?”
“什么叫打成这样了?我们社区的居民只是比较朴素,动手能力比较强而已。”
“……”
“何况你自己看看,够得上轻伤标准吗?够得上打架斗殴的标准吗?这点破事你就放过警察吧,不要浪费警力资源了。”
宁婉说完,朝傅峥努了努嘴:“喏,你刚不是挺自信的吗?说能胜任这份工作,也不需要我帮忙,那这案子交给你了。”
“……”
傅峥的脸色果然黑了,他自然不肯认输,试图做出叫停这场扭打的努力,可惜他刚开口,声音就完全被两个对骂的中年女子盖过去了。
他冷冷看了宁婉一眼:“这根本没法调解,因为根本没法让她们停下。”
想也不用想,他这样的少爷,怎么可能懂如何调解这种鸡毛蒜皮的邻里法律纠纷呢,这男人的模样,怕是连活鸡都是第一次见。
而这活鸡大概是生怕傅峥见自己见的不够仔细,在扭打中竟然从自己主人的怀里挣脱着飞了下来,又因为受惊,一路直冲着傅峥而去……
一时之间,对骂声、扭打声、鸡叫声,共同在宁婉的脑海里谱写出了一首命运交响曲,预示了傅峥此刻命运的坎坷。他刚才还冷淡高傲的脸上,终于如宁婉所预期的那样,露出了绝望想死的表情,因为——
作为办公室内唯一的雄性,大概在这场争斗中引发了公鸡对同性的攻击性,那只鸡一下地,凶相毕露就开始追着傅峥啄,饶是傅峥腿长步子大,但碍于办公室这一方小天地,怎么跑也跑不出个花来,眼见着他那昂贵不菲的西装裤上,已经被鸡啄出了几个小洞,顺滑的布料上,已然粘着好几根飘逸的鸡毛,刚才还高高在上的有钱少爷,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村口养鸡场里帮工的惨绿小伙。
这鸡大概受了刺激,连大小便都失禁了,一边追傅峥,一边拉,鸡屎的攻击简直是核弹级别的,傅峥脸上的绝望越发浓烈,不用开口,他的脸上已经写满了“我想死”这三个字。
刚才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胜任社区工作呢吗?不挺自信挺骄傲的吗?这就想死了?宁婉内心想,你真正想死的时候还没到呢!
她摇了摇头,虽说可以袖手旁观继续看傅峥出洋相,但宁婉最终还是有些不忍心,她最后还是冲过去利落地把鸡抓了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发带,把这公鸡的脚绑在了一起,丢在了一边。
收拾完鸡,她才瞥了傅峥一眼,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以后多见见世面,学着点你宁老师。”
在傅峥的惊魂未定里,她撩了撩头发,转身从办公桌的抽屉下面掏出了一个扩音喇叭,打开开关,瞬间,她嘹亮又激情澎湃的声音便响彻了整间办公室——
“注意一下注意一下,都给我停下!宁律师有话说宁律师有话说!”
扩音喇叭效果太好,宁婉抑扬顿挫的声音又太过魔性,很快,那两个刚才还扭打在一起的女人果然停止了对骂,在这高分贝的噪音里不得不离开了彼此,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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