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野月亮 (兰织)

　　他只偶尔看看手表时间。
　　舒香浓跟人网聊的空档，瞥见脚边路灯打下的男生的侧影，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
　　沈矜迟坐在有轻微青苔的石坛边沿，白短袖，深青色长裤，微垂着头，眉眼深冷沉静，眼底覆着一点阴影。她不说话，他也没找她。
　　舒香浓摁灭手机，缓慢地眨了下眼。
　　记得初中沈矜迟长高前还是很秀气的，现在似乎，那秀气有点越长越深沉了。
　　“沈矜迟。”
　　他转脸。
　　舒香浓笑一下，站起来。“走啊，回教室，我回去玩。”
　　落叶在地面堆积。沈矜迟看看黑色电子表，也站起来，从她手心拿走手机。“今天时间到了，明天再玩。”
　　舒香浓：“？？”
　　沈矜迟喉结滑动，说：“最近你看手机时间过长，所以我想想，往后每天只借你两小时。今天时间到了。”
　　“……”
　　-
　　舒香浓简直不敢置信，居然会被沈矜迟限制时间！
　　到教室，她气哼哼地往座位上一坐，手一摊：“沈矜迟我再说一遍！手机！给我！”
　　他低头写着字，对她的凶无动于衷。
　　舒香浓啧一声，嘴巴一瘪，下巴搁桌上推过去，手指拉拉他衣袖：“给~我~嘛~~嗯？求你了沈矜迟，给我给我给我~~我要~~~”
　　然而少年还是跟听不见一样。
　　他们后面，故意换座位过来找舒香浓说话的徐石冶和滕越忍不住笑，开了个黄腔。“舒姐在线卑微，头一次见！”“你让班长给你什么，这可是神圣的教室。”
　　沈矜迟眼神微动。
　　舒香浓的满脸讨好也瞬间僵硬，露出有点恶心的表情，神态在转往后面的瞬间，就换了张面孔，恢复平时的模样。
　　她红唇一勾，眼尾冷笑时夹带了点危险迷惑。“说什么呢屁话呢？”
　　二人噤了声，解释：“啧，开个玩笑嘛，别生气。”“就是，胡说的。”
　　舒香浓：“都滚走！说屁！”
　　后面的喧闹逐渐消失。
　　沈矜迟当然听见了全程，余光里看见舒香浓没再找他闹。她托腮望着黑板发呆，无聊又不开心的样子。
　　他稍微沉凝。
　　——“十分钟。”
　　舒香浓惊喜地低头，骨骼修长的手指摁着手机屏幕推过来，没来得及高兴地说谢谢就听：“是预支明天的，想好。”
　　“…………”
　　！！
　　舒香浓牙痒着，打开QQ，盯一眼沈矜迟。哼，玩了明天再说。
　　她找到置顶地名叫Wind的人。
　　--
　　然而舒香浓算盘打错了，第二天沈矜迟就真的只许她玩一小时五十分钟。一点水都不放。不仅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这样。
　　每天给她玩多少时间，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他真一点不含糊！计算得清清楚楚。
　　舒香浓粘在沈矜迟身边，吃饭睡觉都变得规律起来。甚至上课也开始听听课，逃课是别想了，因为各科老师习惯性注意沈矜迟，不时会喊他。
　　每节课打铃后他低沉的一声“起立”，就跟警钟一样在她耳边敲，从下课睡到上课也是不可能了。
　　也许初三一年留下的习惯，沈矜迟每天管控她玩手机的时间，舒香浓虽然不舒服，却还是没有太大难受。
　　沈矜迟聪明，对她也好，听他话不会有太大错。这个潜意识根深蒂固。
　　所以闹脾气归闹脾气，每次要不到手机她再拉长脸，也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顶多偶尔想：沈矜迟跟她爸妈真是异曲同工！唯一差别就是，他比他们稍微宽松一点，宠她一点，耐心要好很多。
　　他们只许她每天玩半小时。
　　沈矜迟是两小时。
　　但父母偶尔她磨一磨他们还会放宽，让她玩几个小时，但沈矜迟就不同了。
　　他说一绝不二。
　　看着温温和和的，手腕极其强硬，根本不管她如何央求。
　　许她玩两小时，就多一分钟都不准！如果透支第二天的，那第二天就只能少玩。
　　这家伙。
　　操控欲和执行力强到让人害怕！
　　若说初三那次冲刺计划，他们彼此也还年纪有点小、处于模糊状态不清楚，那这一次，舒香浓是清清楚楚看明白了沈矜迟这方面的个性。
　　舒香浓心里隐约滋生的敬畏感，连自己都没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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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期末，文理分班表一填，就是期末考了。舒香浓意外地从后三分之一考到了中等甚至偏上一丁点的成绩，让她自己也意外了一场。
　　唐芸和舒展欣喜地发现自己女儿莫名进步了！
　　匪夷所思间得知，原来是期末那个月沈矜迟跟她同了桌。于是欣喜过望中，产生了个想法……
　　夜晚两家一起吃过饭，舒香浓被特意恩准去房间玩电脑游戏，作为期末考进步的奖励。
　　她赶忙点开网游，QQ上Wind正喊他，她按照约好的频道进去，带上耳麦小声地开语音讲话。
　　房间门关着，所以她丝毫听不见外面客厅说什么。
　　“矜迟，老师知道这可能有点为难你。但我们也找不到别的方法管她了。懒懒这孩子，可能是小时候被我们压得太狠，现在长大点就叛逆的厉害，整天跟着人瞎混，好像还跟社会上的人有接触。”
　　“唉，其实成绩我们都不太指望了，就是怕她闯祸。”
　　唐芸头疼万分地说，一旁的舒展也十分凝重。
　　两人作为教师，所有精力都放在学校工作和班级几十个孩子身上，早晚自习盯着几十号人，反而自己孩子没精力去管。
　　所以舒香浓一脱离初中、他们视线范围，就变得有心无力。
　　“矜迟，如果实在觉得为难....就当叔叔没提。毕竟你也只是个学生，每天学习压力也大，懒懒又不听话得很，看着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们能理解。”
　　“大不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沈矜迟坐在沙发，很沉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手肘分别搁在膝盖，手指交握，眼睛看向舒香浓紧闭的房门。
　　窗台的夜来香绽放着，香味沁人。
　　电脑屏幕晕着舒香浓白皙漂亮的脸，她兴致勃勃地敲击键盘。听见背后门推开的破风声，回头见是沈矜迟，脸又迅速转来继续打游戏，嘴里说着：“沈矜迟，你跟我爸妈他们聊什么啊，那么久！”
　　沈矜迟没回答。
　　他在她床边坐下，看她背影。松软微卷的长发，纤细的腰肢，吊带裙下一双白皙的长腿，在他跟前不在乎形象地赤着瘦瘦的小脚。
　　沈矜迟看旁边，手指抚过柔软的碎花被子。洗衣液的花香味里混合着一点少女独有的气味，像是夏天早晨留下的干净汗水，任何香水都模仿不出的味道……
　　他认真地思量着。
　　舒香浓丝毫没察觉他的反常，一边回复游戏网友，一边说：“沈矜迟，你玩网游吗？我教你啊。你整天读书不会闷死啊，我有时候都担心你会不会太无聊了难受，你不孤独吗。”
　　沈矜迟视线转回去。
　　半天没得到回到，舒香浓暂停游戏回头，一怔。
　　房间淡白的光里，沈矜迟坐在她床边，几丝刘海下的双眼沉静至极，专注地看着她。
　　眼睛对上，他才撇开视线，面部紧绷，就安静地坐着。
　　舒香浓疑惑地歪了下头。
　　总觉有什么不一样，又说不清楚。耳机里Wind一直喊她，她扯下耳机。
　　过了会儿。
　　沈矜迟站起来，阴影落在舒香浓脸上。
　　他指尖隔着距离，在她脸颊游离。隐约记起那年舒香浓因为早恋而挨打，肿得厉害的巴掌印。嗓音低哑。
　　“以后，要听话。”


第12章 第十二夜
　　每个夏天千篇一律。
　　炎热，雪糕，能拖则拖的暑假作业，还有隔壁沈矜迟。
　　那晚奇怪的对话舒香浓起初并没放心上，只当个玩笑过去了。直到暑假接近尾声，她隐约地发现：沈矜迟似乎有点变了。
　　具体怎么变她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好像变多了。
　　而相反的是父母管她倒没那么厉害。他们常把沈矜迟叫来家里吃饭，态度好得跟对亲儿子一样！
　　“沈矜迟，其实你才是我爸妈亲生的吧……我根本是他们充话费送的！”
　　高二开学的前一晚，舒香浓在沈矜迟房间赶最后的暑期作业，支着脸颊瞥旁边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感觉嘛……我爸妈真的超级喜欢你。”
　　笔一停，沈矜迟侧目，笑了。
　　舒香浓恶寒地耸耸肩：“沈矜迟，你这眼神怎么回事？让我感觉自己像你养的一条宠物，能不能别这么慈祥。”
　　其实是温柔，但她故意换了个词，调侃他。
　　沈矜迟低声笑出来，让说话的嗓音也变得低低哑哑。他拿过她练习册，翻了几页，用铅笔做了记号。“这些题不难，你今天做到这里。晚上我给你检查。”
　　“啊？？”
　　“怎么。”
　　舒香浓磕巴了下，“晚上不是说好让我玩游戏吗？”
　　“检查完就开电脑让你玩。”
　　“还要检查完啊...”
　　说着沈矜迟目光收敛，语气略带强制，“但如果做不好，就不能玩！你抓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