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诩墨说着站起来就想走,她努力不去看麦芽,也假装今天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毕竟,她最擅长粉饰太平不是吗?
可偏偏,她今天遇到的是一个小孩儿。
一个是非黑白极度分明的小孩。
“你不准走!”麦芽伸手要拦梁诩墨。
“你好烦——”梁诩墨挥手,一时不察,竟把本来就蹲在地上的麦芽挥倒在地。
麦芽本来就身子虚弱,梁诩墨这一挥,力气并不小,她直接就倒向了旁边。
——也打翻了里面一团混的水桶。
水桶里的水几乎全翻到了麦芽身上。
冬天的衣服厚,浸了水以后衣服变得好沉好沉,麦芽感觉自己仿佛被坠到了海里。
她痛苦地呻/吟出声,小手努力地去扒身上的衣服。
梁诩墨直接傻掉了,反应过来立刻扑过来跪倒在地,她抓住麦芽,“麦、麦芽……”
麦芽小脸已经惨白,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冰得要死,手臂的伤口也好疼。
她反抓住梁诩墨,喊:“疼……”
梁诩墨看着麦芽,眼前一瞬间闪过了自己像她那么大,在冰冷的床上喊疼的模样。
心就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她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手忙脚乱把麦芽抱在怀里,她问麦芽:“我、我该怎么做,你怎么样了,我该……”
下一秒,她喉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听到麦芽在她耳边很小声地说:“你、走开,你这个、坏女人!”
梁诩墨一顿,而后缓缓笑了,最后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恰好掉在麦芽眼睛上,麦芽眼皮一眨,从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呻/吟。
梁诩墨不再慌乱,她把麦芽放在地上,不去看她,也不去理她,而是转身去捡地上的被脏水浸泡的一捏就碎的纸屑。
她一点点捏起来,团成一团,站起来,把碎片丢进马桶里,冲干净。
而后把日记本的封面也折成一团从窗户缝里扔了出去。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都没有看麦芽一眼,直到门外传来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梁诩墨才恍若初醒,她怔了下,而后僵硬扭动脖子,看向麦芽。
她愣了好久,才崩溃地大喊一声“麦芽”,而后抱起麦芽就往外冲。
刚好撞上门外路过的童书渠。
童书渠闻声扭头,看到梁诩墨一身脏乱地抱着麦芽出来,脸瞬间就白了。
他甚至都有些开不了口,“她……她……她……”
梁诩墨当即哭了出来,“她摔倒了,摔进了洗手间的水桶里……”
童书渠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把麦芽抢走,他看着麦芽惨白的脸,摸了下她的手,一片冷冰冰。
童书渠的心,也瞬间冷了下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口,只听到自己说:“麻烦你通知一下梁砚,让他带乔栖过来。”
-
乔栖在回去的路上本来想给童书渠发信息问问的,但是看了眼时间,觉得太晚了,就放弃了。
她一直心不在焉,也就没注意旁边一直有事没事就转眼睛往她这里瞄的梁砚。
临到下车,她还满心忧着麦芽,安全带都不解就推开车门准备往下下。
梁砚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能从她的长袖棉衣准确无误攥住她的手腕也算一种本事了。
梁砚也不知道得哪门子意地挑了挑眉,得意完指腹又轻轻摩擦两下掌心里的手腕,评价了一句:“你是不是瘦了?”
乔栖被他问得一愣,“我瘦不瘦你拉下手腕就能感觉到?”
梁砚“嗯”一声,反手把自己手腕递到了乔栖手里,一脸认真严肃地问:“你感受一下我是瘦了还是胖了。”
乔栖:“……”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梁砚这股中二劲儿影响的,她还真认认真真地捏了下掌心里的手腕。
男人一截手腕清健有力,那一块微微凸起的腕骨刚好顶在乔栖虎口处。
是很瘦。
但是有没有变瘦,她就不得而知了。
正要松开手下评论,梁砚忽然开口,“你摸我。”
乔栖:“?”
梁砚:“记得对我负责。”
乔栖:“……滚。”
她笑着松开手,伸手去解身前的安全带。
梁砚不急着解,反而两手压在方向盘上,歪着脑袋看她笑,似是感慨一声:“终于露笑了啊。”
乔栖一怔,抬眼一看梁砚。
梁砚眼睛微敛,眼尾一抹淡笑,车厢里灯光落在他神色的眼睛里,像亮起的细细碎碎的星辰。
长得好看的人好像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就能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让人看了很容易就心动起来。
“咔哒——”
一声清脆。
梁砚也解开了安全带,他朝乔栖一笑,似是很认真地问:“到底要不要对我负责啊?”
“我们很有缘的。”
乔栖来了兴致,反过来问他:“怎么有缘了?”
梁砚没说,像藏什么秘密一样,“你先对我负责我再告诉你。”
乔栖“哦”了一声,状似很认真地思考一下,然后说:“我是渣女,不负责。”
话落。
推开车门,下车。
梁砚:“……”
涨见识了,还有那么明目张胆渣人的啊?
梁砚下车追上去,借由乔栖走路甩胳膊的姿势顺势抓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我给你渣。”
“快渣了我。”
乔栖一脸一言难尽地看他。
挣脱他就走。
梁砚纠缠。
于是俩人一路上就这么他牵她她甩他他再坚持不懈牵她。
反反复复。
直到在电梯口遇到了程玥明。
程玥明看到他们眼睛一亮,然后抱着自己的包跑到乔栖跟前,献宝一样:“哈!”
乔栖笑了下,“刚回来啊。”
程玥明点头,然后晃了晃自己的包,“猜我这里有什么?”
乔栖问:“什么啊?”
梁砚没耐性,“一个破包有什么好显摆的。”
程玥明“啧”了一声,瞪了梁砚一眼选择大人有大量地不跟他计较,然后“撕拉”一声拉开包,“噔噔噔噔!”
乔栖低头看。
只见包里塞着一袋糖果。
“诶?你今天去见夏月去了啊?”
“对呀对呀。”程玥明说,“她从日本回来、特意约我出去拿给你的。”
乔栖正要伸手去拿,旁边梁砚手机传来响铃声。
乔栖下意识扭头,看到梁砚一边接通电话一边也随手去拿包里的糖。
他“喂”了一声,同时手里也拿出一颗糖。
对面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脸色一变,“什么?”
手里的棒棒糖应声而落,一声清脆,碎了一地。
-
深夜,冬风嘶吼。
夜幕笼罩整座城市,明月挂在一角。
乌云缓慢移动,眨眼间遮住了头顶那唯一的亮光之处。
夜更深了。
医院,手术室。
红灯亮。
好像是为了让人能够全新贯注沉浸在紧张和不安里,医院的手术室附近并没有安排任何病房。
所以手术室周边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走路声,也没有人悲痛欲绝的哭声以及病患挣扎痛苦的吸气声。
这一瞬间,天地间都安静得出奇。
这也使得坐在走廊座椅上的乔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振聋发聩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下一下。
像一场战争前的分秒拉锯。
她手里还攥着一颗糖。
程玥明包里一二十颗里唯一的一颗。
攥着攥着,不知怎么,她就想起来十几年前那个下午。
她累得气喘吁吁,脸都红了,心脏和现在跳得一样快。
她在明田那个小小的院子里找翻了天,都没有找到她的彩虹姐姐。
她问老院长彩虹姐姐去哪里了,老院长亲呢地把她抱在腿上,一下一下擦她额头上的汗。
他问她:“辛不辛苦呀。”
她摇了摇头。
老院长这才缓缓说,他总是很有耐心的样子,说话不疾不徐,笑起来的时候好像天气都会跟着变好。
老院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跟她说彩虹姐姐找到了爸爸妈妈,回家了。
乔栖愣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老院长问她:“你找她做什么呀?你下午去哪里了啊?”
乔栖迟疑了片刻,摇摇头说:“出去玩了,找她……也没什么事。”
她都找到爸爸妈妈了,应该会有更多的人给她过生日了吧。
后来,老院长临到去世,也只问了她一句:“小七七,辛不辛苦呀。”
不知道。
乔栖也不知道。
她的生活里,好像没有辛不辛苦。
因为不管辛不辛苦,都要走下去。
后来老院长跟她说:“这个世界上,有百亿人,有人生在罗马,顺利平坦,有人苟且偷生,也不算白活,还有的人可能阴险狡诈,投机取巧地得到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更有的人,一生都很辛苦,却依然得不到大众眼里所谓的幸福。”
有人一生健康平安,有人出生就注定要与药物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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