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嘉让终于松开了手。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到桌上。手机划出一条长长的直线,准确停在明杳面前。
“喏,你自己看好了。”
明杳将信将疑地拿起桌上的手机。
池嘉让的手机是黑色的,没像别人一样贴什么乱七八糟的贴纸,桌面也是普普通通的系统自带图。
收件箱里空空荡荡,除了董则成和江昊昊的短信,什么别的东西都没有。
一分钟后,明杳终于确定——
傻逼移动公司,这次真的把她狠狠坑惨了。
-
晚上八点半,明杳一路把明昀送回家。
池嘉让就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双手插在口袋里,路灯泼洒下来的灯光把他大半张脸都压得看不真切。
明昀悄悄和自己姐姐咬耳朵:“姐,你这什么情况,早恋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杳冷哼,“我要早恋也不会和这种臭屁早恋啊。”
“……”
明昀沉默片刻,对他姐的这句话持保留态度。
想了想,他还是低声说:“姐,池哥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啊。我刚遇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就冷着一张脸在游戏里狂k人头,我当时都看呆了。”
“嗯,是有点。”明杳应了一声,往身后看了一眼,“你快回去吧,我和他谈谈。”
“好。”
明昀跑出去了一段路,想起什么,又跑了回来。
“姐!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找我玩啊?”
“有空就来。”明杳忍不住踮起脚尖,摸了摸明昀毛茸茸的头顶,“你想见我了,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啊。”
“好的姐!”
明昀依依不舍地走了。
明杳扭过头,看向身后,懒懒靠在电线杆上的那个身影:“你吃晚饭了么?”
-
晚上九点的肯德基,依然人满为患。
明杳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没几分钟,就看到池大爷手里拿着两只甜筒,从收银台那边走了过来。
单眼皮半阖着,脚步也晃悠悠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他在明杳对面坐下。
“……你就吃甜筒?”明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吃点别的?”
“刚才的冰淇淋被你抢走没吃完,凑合着再吃一个这个就行。”池嘉让漫不经心地递了一只甜筒过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明杳条件反射地反驳:“我能有什么话对你说?”
“比如说……”池嘉让咬了一口甜筒,似笑非笑地接上后半句话,“表白啊。”
明杳:“……?”
大爷您又在发什么疯了?
不过两天没见,你又觉得你自己可以了是吗?
她冷哼一声,表示自己懒都懒得理这种屁话。
池嘉让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里,还是慵慵懒懒的样子,却莫名藏着一丝专注。
“那你干嘛给我发短信?我没回短信你就这么生气?你还跑到网吧里控诉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因为我们都很担心你啊。”明杳用力咬着甜筒的皮,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们都很闲,天天可以有很多时间给你发短信啊?还不是董则成说你受过伤,那一下摔估计够呛,结果你一去医务室就没音讯了,我们急都急死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说到了点上。
池嘉让先是冷淡地扬了扬唇,随后垂下眼睛开始认真吃甜筒,没再继续和明杳插科打诨下去。
他一安静,明杳反而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身后的儿童游乐区,有好几个小朋友在滑梯里上蹿下跳,又笑又闹。
旁边一排开去的桌子,大家都在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开心地聊着天。全世界都是熙熙攘攘的喧闹声。
只有他们这桌,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池嘉让像是把自己包上了一层塑料薄膜,又像是被抠出去的一块拼图,只低头安安静静地吃着甜筒,与这一切热闹都隔绝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杳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池嘉让。
和他们所有人认识的池嘉让,都不太一样。
她踌躇了一会儿,咬掉甜筒的一圈皮之后,才轻声开口:“你……你没事吧。”
“嗯?”
“就是那个伤……你摔得这么重,应该没事吧?”
“没事。”池嘉让答得短促。
“哦……”明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你当年……是什么伤啊?脚踝还是腿上受了伤吗?听董则成的意思,是真的很严重哎。”
池嘉让恍若未闻。
见他似乎不想多聊这件事,明杳忙道:“不过如果你不想说这件事,就算了啦,我也不是对别人的秘密很感兴趣。”
池嘉让抬眼看向她,正好吃完最后一口甜筒。
“你想知道我受了什么伤?”他的目光深晦不明,一下子站起了身,“你过来,我给你看。”
-
明杳跟着池嘉让走到了旁边居民楼的楼顶天台。
俯瞰是灯火璀璨的城市,往上是广袤无垠的星空。
楼厦间吹来猎猎凛风,裹挟席卷而来,全是自北而下的微末秋意。
天台上伫立着一盏矮灯,光线随风摇曳不停,像是上不了岸的烛火。
不远处的商场里隐隐传来音乐声。
是杰伦的那首《晴天》。
缥缈的音乐声中,池嘉让转身,面对她站定。
明杳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还在小声嘀咕:“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看啊,不是卷个裤脚就行——啊!”
少女急促的惊叫声里,带着羞赧、讶异、试探与不可置信。
池嘉让脱掉上身的T恤,不过一秒。
少年冷白色的身体肌理劲瘦,线条流畅。
他的锁骨瘦削锋利,勾着一抹倔强的弧度。
再往下,是恰到好处、形状并不夸张的腹肌,带着清瘦的力量感。
明杳几乎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一秒之后又后悔睁开,大喊:“你干什么啊池嘉让?!”
面对流氓,输人不输阵!!!
池嘉让的指尖松松地勾着那件白色T恤,垂目看她,神色不明。
远处的音乐声让气氛变得更加暧昧。
明杳侧过脸去,没再看他的身体:“干嘛啊你。”
“你转过来。”
“凭什么。”
“给你看啊。”
池嘉让的声音逼迫明杳又转回了脑袋。
她的目光谨小慎微,从腹肌往上挪了两寸,边挪边说:“你离我远一点啊我觉得你……”
话说到一半,她又愣住了。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池嘉让刚刚转过了身。
所有星光都落到了少年赤.裸而清瘦的身体上。
入目是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疤。
——像是怎么也甩不脱的丑陋虫子,就这么匍匐粘连在他的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举报池臭屁!他是有预谋的!
☆、第 12 章
远处的商场里,《晴天》正好放到最后一个音符。
音乐声戛然而止。
空空荡荡的天台上,风声渐止,灯光昏暗,温柔骀荡。
明杳能感受到自己耳朵已经变得滚烫。
她有些不敢看池嘉让赤.裸的背,但是对方坦然的态度却又让她觉得自己太过扭捏。
那道刀疤像是一道神谕,一种召唤——它轻声叫着她的名字,让她往前走一步,再走一步,去触摸他的秘密。
明杳抬起了手,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摸那一道疤。
指尖快触及少年皮肤的那一瞬间,她幡然醒悟,几乎是下意识将手收了回来。
池嘉让微微侧过脸,视线里露出小半个弧度完美的下巴。
“看到了没?”
“嗯。”明杳轻轻应了一声,问,“这……这是什么?”
“做手术的刀疤。”池嘉让终于将T恤套上,转过身来,语气疏松平常,“我初一那年受伤,在ICU里待了半个月,后来大半年都只能坐着睡觉。就那次留下来的。”
ICU。
坐着睡觉。
明杳“哦”了一声。她的脑子有些乱。
“从此以后我就不能受剧烈碰撞,董则成估计就是担心这个吧。”池嘉让淡淡道,“不过这次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不用再想了。”
明杳又“嗯”了一声。
两个人在天台的边缘处面对面站着,半晌过去,都没有人再开口。
池嘉让有些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身边的栏杆,问:“走么。”
“嗯。”时候不早了,她也该回家了,“走吧。”
池嘉让走在明杳的前面,楼梯间的灯光时亮时灭,在他后脑翘起的那一小撮碎发上跳跃。
明杳看着他的肩膀和背部,瘦削凌厉,锋芒毕露,一如往常。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下面到底是什么。
全年级的人都知道,池嘉让狂妄、桀骜,他不把任何人、任何事都放在眼里,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得到他想到的任何东西。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也曾经度过这样艰难、这样让人心疼的日日夜夜。
没有人。
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十字勋章。
走到一楼楼道,池嘉让按亮廊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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