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把手机放下,唇角还扬着。相比刚才在窗台上对牧鸿舟展露的笑容,似乎现在这个笑要真实一些。
“司机不来接你吗?”牧鸿舟问。
“嗯?”钟意似是没料到他突然跟自己说话,抬起头时嘴上还挂着一圈奶渍,她无意识地伸出红艳艳地舌尖将其舔去了,想了想说:“没有,我自己开车去公司。”
“嗯。”
气氛再度安静下来,安静得牧鸿舟莫名地有些心烦。
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
牧鸿舟微皱的眉头落在钟意眼里便成了他的不耐烦。
心口像是有把钝刀子在磨,她说话他难受,她不说话他不耐烦,索性怎么样都是不对。
那么怎样才是对的,牧鸿舟,你想要什么呢?
一句话在喉间盘旋几圈,最终又落回肚里。钟意觉得自己这样死缠烂打,非追着要问出一个一二三来的行为也挺没意思的。
她吃饱了,把剩了一半的早餐放下,款款起身,抽了一张餐巾纸,“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我送你。”牧鸿舟也一起站起来。
钟意的视线扫过他淡薄的嘴唇,都说薄唇薄情,钟意从前对面相一说嗤之以鼻,如今不得不信上几分。
她又将牧鸿舟棱角分明的轮廓描摹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他深邃漆黑的眼眸,逆着光,里面看不到她的倒影。
“哟,无事献殷勤,你爱上我啦?”钟意不想沉溺在他虚假的温柔中,却也永远无法对牧鸿舟说出拒绝的话。她笑得轻佻,把那点惆怅掩盖得很好。
她没说不好,牧鸿舟就当她默认了。
退了房来到停车场,钟意才想起来似的:“你怎么送我?”
“我开车。”牧鸿舟进了驾驶座,把安全带系好了。
钟意眨了眨眼:“你有驾照?”
“嗯。”牧鸿舟把空调打开了。
“什么时候考的?”钟意打开车门坐进去。心里又夸了一通男朋友的优秀,别人考驾照如渡劫,拿到证了巴不得举着喇叭全世界吼,他不声不响就上了路,连女朋友都不知道,这恋爱谈得果真惊喜连连。
“前几个月......暑假那阵子。”牧鸿舟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副驾,“你坐后面?”
“有人帮开车我肯定后面躺着呀,前面晒死了。”钟意拿了个靠枕,没有骨头似的往上面一趴,闭上眼睛背过身去,打了个呵欠悠悠道:“到了叫我。”
牧鸿舟在红绿灯的空档抬眼,从后视镜里瞥得一具玲珑身躯,腰肢细瘦,白皙修长的双腿屈起,足尖勾着红色高跟鞋,水蓝色裙摆在大腿中部铺陈开,一座日光照不透的浓雾湖泊。
钟意把自己蜷成了一只小虾米。按照心理学的分析,这是内心缺乏安全感的睡姿表现。
牧鸿舟联想到早晨那一幕,钟意靠在飘窗上独自喝着闷酒,摘下花瓣吃掉的仿佛神经质一般的举动,在他的脑海里来回放映。
这一瞬间牧鸿舟觉得自己好像并不了解钟意,或者说,他从未想过要去了解。
第15章 ...
在建筑密集,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碧海地产的公司总部大楼光是占地面积就能称赏一句挥金如土。
红色保时捷从鳞次栉比的街道穿行而过,绕过最后一个转角,前方视线豁然开朗。
摩天大楼拔地而起,造型气派,在每平方米均价超过十万的市中心,碧海周围圈出一大片地,悠闲地种上红花绿草,自成一派似的,与周围建筑拉开极宽敞的距离,远处大片湛蓝天空一览无遗,乳白色的云朵正在飘游。
牧鸿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同样是一个晴朗的天气,他初来乍到白纸一张,抱着满腔的热忱进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出来时自己这张白纸被强硬地盖上了戳。
他有时想,如果那天没有热血上头来到碧海,当时的场景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某次不小心说漏了嘴,钟意挂在他脖子上的手顿了一下,问他怎么会这么想:“难道你不来,我就不会去找你了吗?”
“早就说了呀,我等你很久了。你换一天来,我就换一天等,我钟意想见的人还有见不着的道理?”
“咱们有缘,你总要遇见我的。”钟意抚了抚那只从拍卖会上拍来的龙纹玉佩,然后笑眯眯地栓在了他的脖子上。
“总要”这个词有一种宿命感,或是天意或是人为,一旦出现总是逃无可逃,无论这个人想要还是不想要。
钟意恰时地悠悠转醒,撑着手臂坐起来,眼里没多少睡意,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呵欠:“待会儿让老张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我和同学一起回去,他们住的酒店离这里不远。”
钟意哦了一声,没勉强他,说:“好吧。”
她神情恹恹,牧鸿舟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钟意眉梢微挑,故意扶了把腰:“我哪儿不舒服,你不知道?”
将近一米九的男人被她一句话挑逗得面红耳赤无语伦次,钟意靠在车窗上看他落荒而逃的离去背影,有些恶劣地笑了。
******
“碧落岛买来到现在开发得差不多了,过两天中秋国庆,咱们去度个假?”钟连海从办公室的试衣间出来,硬挺西装换成短袖长裤,站在落地镜面前从架子上拿帽子挨个儿试着。
“啊,可是我想去外公家诶。”钟意捧起茶杯遮住半张脸,悄悄看了看他的脸色。
钟连海眼中阴沉一闪而过,妥协笑道:“也好,我总是抽不出空来,你有时间去陪陪他老人家。”
“哎哟哟,让我闻闻是哪儿来的酸味。”钟意放松下来,笑嘻嘻地凑过去。“对不起啊爸,下次一定陪你玩儿。”
“行了,就知道玩,这段时间外头野疯了吧。”
钟意心里一咯噔,果然自家老爹又开始了,她立刻转移话题,抬手往他脑袋上一揪:“爸,你有白头发了!”
钟连海被生生揪下来一根头发,眉尖一抖,没好气道:“我这岁数还没点白头发?帽子拿来。”
钟意把帽子还给他,看着镜子里钟连海眼尾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条细纹,动了动嘴唇:“最近有新闻一直抓着碧海前几年的故障工程不放,碧海股盘也有走低的趋向,爸,我有点儿担心。”
钟连海不屑轻嗤,这些阴私伎俩一眼就能看穿,早都是他玩剩下的了。
面上闪过一抹厉色,他淡淡开口:“不用担心。我就是满头白发了也不会让人拍在沙滩上。”
钟意笑着说:“我吓唬你呢,就一根白头发,你发质特别好,像我。”
“没大没小。”钟连海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一下,“我约了几个朋友打高尔夫,你晚上记得早点回家,再敢夜不归宿,我可得找你的小男友好好谈谈了。”
钟意瞬间红了脸,耳朵都在冒烟,只听得钟连海扔下一句“走了”,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口。
牧鸿舟照例向李恩年回报今天的工作情况,李恩年听完点点头:“进展不错。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原本预计得三个月才能做完的项目,利用你的办法,时间缩短到了二十天。不光是我,合作方也很惊艳,下次项目就指定由你独挑大梁了。”
牧鸿舟第一桶金到手,难免有些激动,勾起嘴角:“谢谢老师给我这么多机会。”
“中秋国庆,什么安排?”
牧鸿舟想了想,说:“产品开发还有最后几组数据没有测试完,尽量这个假期把它做完吧。”
李恩年不咸不淡得瞥了他一眼:“我有点儿怀疑你那薛定谔的对象了。”
“她家里有事。”
“我还当年轻人谈起恋爱来都是干柴烈火的,你这君子之交淡如水,倒是给我长见识了。”
钟意每逢节假日一般都会去A市探望她的外公,牧鸿舟初入商海,认识了几个来自A市的投资方,闲聊间偶尔有人会提起一嘴方家。
这家公司曾辉煌一时,当家掌柜方知祝的名字在A市著名企业家的排行榜上十年如一日地稳占鳌头,除开生意场上的精明果决,他幸福美满的家庭也令人羡慕不已。
夫妻恩爱多年自是一段佳话,被视作掌上明珠的女儿方碧薇更是出落得美丽动人,一支《钢琴上的芭蕾》荣获亚太金奖,艳惊四座。纵然方家门槛高入云,前来联姻的人也仍前仆后继。
方碧薇在最好的年华嫁给了一无所有的钟连海,又在他事业鼎盛之际突然撒手人寰,一朵娇嫩玫瑰还未迎来清晨雨露便枯萎落地。
旁人论起此等八卦总是喜欢自行脑补展开加戏,当年报纸上寥寥几张图片几句话,添佐加料,竟是衍生出许许多多个版本的豪门狗血故事来。
牧鸿舟对他们分明捕风捉影也能斩钉截铁地做出各种推论来的八卦行为感到不解,同时不免思维发散,联想到他和钟意,心口微窒,忽觉世道荒唐。
女儿坠机,妻子病故,方知祝遭受致命打击,几乎一夜白头,在工作上渐渐力不从心。后来钟连海与老丈人股权交接,分家远上,从此方知祝退居二线,在A市做一个低调的儒商。
“外公我回来看您啦!”
钟意进门便被闻声飞奔过来的芽芽扑了个满怀,她的腰还酸着,这么只大家伙抱在怀里差点没闪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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