靓靓低低喊了一声:“爸。”
程驽飞这才坐下。
曹其军递了一份报纸给程靓靓和周浅。
是当天的法制内刊。
“黑体加足标题写着:三十二年云南中州案真凶终被抓获,Y-DNA检测技术功不可没。”程靓靓仔细读取内容:“201X年3月,登山队在云南中州发现一具骸骨,经过多方查证以及与亲属DNA进行比对,认定遗骨为三十二年前失踪的刑警成思宇,云南地处边疆,动植物种类繁多,成思宇的遗骸受破坏严重。比发现遗骸更早一点的是,滨海警方接到属地监狱内一囚犯的举报,三十年前的云南中州案的凶手并非真凶,囚犯提供线索要求减刑。结合此两点,滨海警方上报上级部门,重启了当年的案件调查,举报人在滨海,案情复杂,年份跨度大,公安部将此案交由两地警方组建联合专案组侦察。
今年6月,滨海市发生一起一死一伤的严重交通事故,不久之后,嫌疑人李周因危险驾驶罪判刑入狱,生物遗传信息进入了警方的数据库。警方后来对此人进行Y-DNA染色体检验时发现,与数据库中的云南中州凶杀案发现场所留DNA高度吻合,于是连夜上报并将样本送滨海市公安局司法鉴定中心做Y-DNA复核检验并进行家系排查。专案组由此认定苏爱军非本案真凶。八十年代末,西南内陆检测技术水平不够,且嫌犯苏爱军坠崖失踪,办案民警之一牺牲,该案便由此尘封了下来。
根据Y-DNA技术,警方认定苏爱军并非凶手,真凶与这个叫李周的罪犯有亲缘关系。警方于是便对照李周的族谱,地毯式紧行搜查。警方在海量信息中找到与嫌疑人李勇相关的关键信息,并提取他的指纹和DNA,与当年命案现场留下的指纹和DNA进行信息比对,就此确定他的嫌疑人身份。
警方在滨海市郊区的一栋别墅内抓获了犯罪嫌疑人李勇,昔日的变态杀人犯摇身一变,已成身家亿万的富豪,被抓获后,其对于当年的案件供认不讳。
至此,198X年中州金楼连环奸杀案凶手终于被抓获。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凶被抓获的背后,是科技与检验手段日新月异的革新,是公安司法人员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愿逝者安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秃头秃头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055章
“靓靓,是爸爸的错。”程驽飞摇摇头:“这事搁我心里这么多年,爸爸一直想说,但是一直没有勇气说。现在好了,也不用每天受良心的折磨了。靓靓,你相信爸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成栎的爸爸确实因我而死。我心甘情愿接受法律的制裁。”
程驽飞长长的叹了口气,难言的憔悴,眼里似乎有泪光,头发花白身形已不复矫健的老父亲啊!
他说:“哎,只是……你和成栎,难为了你和成栎啊!”
靓靓:“爸,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面部平静,轻声说:“爸,咱们别说这个了。我和成栎,那都是小事。”她转向周浅,“周律师,目前这个情况,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我回去再想想。”周浅对曹其军说:“您是本案的负责人是吧?”见曹其军点点头,他说:“方便我们聊一下吗?”
“可以。”曹其军说:“你这边好了来B幢301办公室找我。”
周浅目送他们离开,又问了一些问题,旁边的民警提醒他们时间到了,靓靓强颜欢笑的说:“爸,你别担心,周律师是个很好的律师,他一定能帮到你的。”
程驽飞点点头,交代女儿:“你回去跟你妈说,爸在这里都还好,能吃能睡,叫她别担心。”
靓靓:“我知道了。爸,你千万保重。”
周浅和靓靓在曹其军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是完全公对公的交涉,标准化的讨论,现今所有的人证物证和司法鉴定结果都出来了。如果没有新的证据出现,程驽飞大概率会以故意杀人罪被检方起诉。
靓靓问,如果定罪,会判多少年?
周浅回答:“故意杀人刑法规定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我爸是过失杀人。”靓靓坚定的相信程驽飞说的话:“我查过的,故意和过失完全不一样。”
“如果是过失,就判的轻多了。”周浅回答:“过失致人死亡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曹其军:“检方以故意杀人罪起诉,律师能做的,一是无罪辩护,代表嫌疑人不认罪,最终看法庭如何审判,二是要找新的证据,证明你父亲的确是过失。这个周律师都很清楚,第二点是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靓靓:“曹警官,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父亲不是故意的!?”
“你说你会帮我的。”靓靓指着自己轻声说:“曹警官,你说的都是无用的话,开的都是空头支票。”
曹其军脸沉了下来,面色难看至极,不说话了。
靓靓话说出口了,又后悔了,毕竟老爸还在他手里呢,随便给你个小鞋穿都受不了。
周浅趁她还想说什么之前,赶紧把她拉走。
周浅和靓靓离开曹其军的办公室。
靓靓想想觉得很生气,她愤愤不平的对周浅说:“他们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父亲是无辜的,既然没有铁一般的证据证明他是故意的,那就应该是过失啊!无罪推定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周浅在心里暗叫一声“卧槽”,医生的学习能力真强,“无罪推定”这种专业术语都出来了。
但是周浅被激的心念一动:“靓靓,你先回去,我还有别的案件在这里。”
靓靓点点头,“好,辛苦你了。”
她又加重语气,拿手指擦了擦眼角:“周浅,你如论如何要帮帮我爸,他这么大岁数了,受不住的。”
周浅说:“好。”
周浅并没有别的案子在这里,他只是说了谎,回去找了曹其军。
曹其军还在刚才的办公室,但是看他的样子,似乎准备东西要走了。
他看到周浅,点头致意:“周律师,你回来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
周浅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搁,开门见山的说:“曹警官,你跟程驽飞有过节吗?”
曹其军笑笑,起身去给周浅倒茶,慢慢悠悠的端了一个白色的瓷杯放在他面前,语带讽刺:“周大律师,官司可以多接,话可不能乱说。”
“刚才嫌疑人的近亲属在这里,所以我没问你。”周浅问中要害:“这案子从198X开始到现在,都三十多年了,早过法定追诉时效了。你们警方没考虑到这点吗?”
“已经立案的案件是不受追溯时效限制的。”曹其军回答:“这是最基础的法理知识,大律师你糊涂了?”
“已立案一直未解决的,是这个叫李勇的连环奸杀案,程驽飞过失致人死亡的案件与这事没什么关系?”周浅觉得这警察是在故意找茬:“而且,你们的定罪罪名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案件的审判结果,还是说公安机关这么多年了一直奉行的是‘有罪推定’理论?”
曹其军的声音很冷静:“周律师,我理解你为你当事人争取权利的心情。但我要提醒你的是,我们作为警察,是根据事实和证据将案件移交审查起诉的,如何定罪量刑,是法庭判决的,我们没那么大权力。”
曹其军又说:“我给你先透个底,检察院负责此案的是向华向检,她可是系统内出了名的黑面神。即使我用过失杀人来移交公诉,她也肯定不认同。再说,这个案件牵涉这么广,社会影响力这么大,你觉得我会徇私枉法?”
周浅不说话了。
曹其军目送他起身离开。
他知道这个叫周浅的律师,这些年在刑事辩护界很有名,高材生,专业知识扎实,思路清晰,是那种在混乱的案情中一下子能找到要害的律师。
但是业务上的直接接触,是第一次,曹其军想:传言非虚,光他提的几个问题,就可以看见他做足了功课。但是因为还年轻,话说的有点冲。
曹其军整理了自己的公文包,要回刑侦大队了,抬头看天,天灰蒙蒙的,就跟他的心情一样。
这件案子,跨越了三千里地域,尘封了三十年,在他的手上破获了。当一帮刑警涌进李勇家把李勇逮捕归案的那一刹那,他觉得这一年的奔波劳碌都值了。
但是有个刺梗在心头。
程靓靓,他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女人。
他把成栎和程靓靓所有的档案都翻了个底朝天,一位是少年天才的外科医生,一位是资质平常毅力甚佳的急诊医生,同在一个屋檐下多年,奇怪的是他们的感情没有升华成亲情却变质成了爱情。是见色起意吧,所有的爱情最初都是见色起意。
他第一眼在枫城见到她,是忧心忡忡的为老爹担心。他做警察好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人,程靓靓的长相,看的真舒心啊,又高又瘦,一看就是医生或者教师之类的职业,气质淡定,不笑很厌世,笑起来却莫名感到甜。第二次看到是她坚持不懈为同事的病打电话给他,后来加了微信,有空就刷刷她的朋友圈,默默的看着。直到前些日子在中州的那次车祸,他又鬼使神差的碰到了她。他那时候伤的不算重,看到女医生在门诊大厅里,行动迅速健步如飞大声呼喊,帮助每一个能帮的患者。她帮他剪开衣服,帮他缝合伤口,把他推去手术室,他甚至觉得,医生的手应该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他应该伤的再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