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栎推着行李箱,和程靓靓来到住处。
程靓靓住秀缇花园2幢901室。成栎现在被张先生霸占的房子是801室。
靓靓开了门进来,成栎呆了一下,我去,这是真单身女人住的啊,一百多平米的套间就跟核爆现场一样狼藉,门口扔着至少十双鞋子,快铺到客厅了,夹趾拖运动鞋帆布鞋,穿鞋子的矮几上一抹全部是灰,客厅不算大,摆设简单,两组沙发,一个茶几,墙上挂着液晶电视,沙发上堆满了书,大多是医学专业类,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和历史小说,茶几上除了堆成山的国家地理和三联生活,就是一大盆的苹果和成箱的无糖可乐。
“瞄……”一只肥猫扑了过来。
“喝!”他吓了一跳,皱眉看着这只目测十多斤重的猫在他裤管上蹭了几下,抬起肥嘟嘟的脑袋满脸无辜的看着他,似乎抗议领地被陌生人侵犯了。
这是一只白黄黑三色相间……一肚子油水看不出品种的猫。
猫咪的左右耳朵是全黑色的,辨识度很高。
成栎一脸懵逼。
“胡萝卜!回去。”靓靓弯腰摸了摸肥猫的下巴,猫咪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点点头,又拖着肥胖的身躯走向猫窝。
“叫什么名字?”我没听错吧?
“胡萝卜。”靓靓把把拖鞋递给他:“以前你家不是养过一只小土猫吗?我给起了一样的名字。”她不好意思的说:“穿上吧,地板很久没擦了。”
“怎么不记得?养了好多年。”成栎还记得这只猫老死了后,靓靓把它葬在山上,哭的稀里哗啦,比他这个正牌主人还伤心。他把行李箱推了进来,门一关,问:“我住哪里?”
靓靓指了指里面:“客房空着,我擦一下,里面积了灰了,席子也还没换,空调很久没用,我周末叫人来洗一下除个尘。”说的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早知道的话我就先收拾好。”
成栎:“我就是借宿三个月,你能凑合我也能凑合。”靓靓听见这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
外浴还算干净,成栎从行李箱里把换洗的衣服翻出来,轻声关门,靓靓突然想起什么,追上去敲门:“成栎!外面我没开热水,你要不到里面来洗?”
成栎正想着怎么半天放不出热水,原来是没开,他在浴室里面喊:“没事,夏天洗凉水澡正好。”
成栎头发还滴着水珠,洗完澡出来,见靓靓已经换了一套松垮的蓝色家居服,两只脚盘坐在凳子上,对着手提电脑翻着书本在敲字,书房被她当杂物间,餐厅因为老不开火被她房,而大餐桌早已经被她拿来桌了,成栎一探头,“急诊学?”
靓靓回过头:“嗯,你洗好了?”她说:“每三个月都要来一次考试,我得看书备考,你的席子我用热水擦了一下,房间里换了新的凉被。”然后低着头又继续看书:“厨房里有水,冰箱里有茶叶,茶几上还有些饼干,你要是饿的话自己拿。”
靓靓不再理他,关上门看书去了。
成栎看看桌上摆的闹钟,已经十点半了,指针“吧嗒吧嗒”的走着,寂静的夜里一声一声敲在他心里。
他看见靓靓把客厅的大灯关了,把餐厅的磨砂玻璃门也关了,昏黄的灯光透过门缝倾泻出来。成栎比谁都知道这个职业特别是急诊医生的忙碌,忙起来一周要上超过100个小时的班,也难怪靓靓至今还单身,虽然家里乱了点,但是靓靓保持了良好的卫生习惯,洗漱盆抽水马桶刷的雪白,厨房看不到厨余垃圾,看堆得食物,至少保证了基本的营养。
成栎把自己房间的地板擦了擦,在床底下找了台小电风扇,又寻了个枕头,躺下来,看看窗外黑色的夜空,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感觉一阵凉意,靓靓把客厅的大空调一直开着,给小房间透了冷气,家里已经空无一人,房门上贴了一张字条,端端正正一笔一划的字迹,一点不像医生:哥,我早班,先走了,冰箱里有速冻饺子,苹果和牛奶,天然气可以用,备用钥匙放在门口鞋柜上你收好。给你留了两个馒头做早饭。
现在是早上五点半,他向窗外看去,小区里一片漆黑。
成栎记起日程,今天早上七点带教,八点半门诊,下午两台手术。他翻了个身,起来洗漱,看向镜子,他有两秒钟的眩晕,想起已经在国内在滨海了,眼前是白色瓷砖的浴室,满满性冷淡的风格,他借宿在程靓靓的家。
他和靓靓,在他离开枫城家乡十四年后,住在了一个屋檐下。
命运兜兜转转,好神奇。
他打开冰箱,冷藏室里有几个鸡蛋和一瓶蛋黄酱,冷冻室里装满了速冻饺子包子和馒头,储藏室有半包大米和一些干面条,堆了三大箱农夫山泉。
靓靓房间的更衣室没关,成栎瞟了一眼,挂着的一排衣服多的是款式简单的T恤和蓝色黑色牛仔裤,寥寥几件连衣裙,浴室里有一套看着很昂贵的护肤品,粉底唇彩眉笔散粉四下散落,香水瓶身漂亮但却看着像摆设,还有一些造型各异的发圈和耳环。
成栎叹了口气。
说句好听的,程靓靓你是个将极简生活贯彻到位的姑娘。
成栎有晨跑的习惯,不过今天不去了,用了十五分钟,将家里稍微收拾了一下,他看到电饭锅的指示灯亮着,有东西在保温,打开一看,两个速冻大白馒头在笼屉上蒸着,外加两个鸡蛋,盖子上还贴了一张小便利贴,“加苹果和牛奶营养就够了,给你当早餐。”
餐桌上有明治鲜奶和洛川苹果。他笑笑,坐下,把馒头啃了,找个碟子弄点酱油,蘸了鸡蛋吃了,又把苹果牛奶解决了。看看时间,换上衣服,推门出去。
成栎收起玄关处画着地铁线路图的纸条,塞在牛仔裤口袋里,傻瓜,我在这个小区也住了一阵子呢。
一点多的中午医院二号食堂,还有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穿梭,通常,医院十一点半大部分的门诊就停止了,但是主任和副主任级别的医生绝大多数不到十二点半都下不了班,人家病人大老远从外地来看个专家门诊你不等啊?化验结果出来了难道你叫人家下次再来啊?这么多大牛为人民服务迟了晚了你食堂不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啊?
所以和平医院的三大食堂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供应丰富的菜品。
甲乳中心的副主任史谦在食堂看到成栎的时候还差点以为认错人,凑近了:“同学,真的是你?”
成栎放下手中的筷子,惊喜的看着矮矮胖胖的老同学,站起身熊抱了一下:“史谦!上次看班里微信群,都说你在华西上班啊?怎么跑这里来了?”
史谦呵呵笑:“夫人和孩子都在滨海,说不适应西南气候,吃不了麻辣,所以没辙。”他双手一摊,说了句笑话:“我也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过来了。”低头看了时间,“我下午有手术,叙不了旧,明晚你有空吧,我做东,叫上哥几个一起吃个饭,成不?”
成栎点点头。
吃完饭回办公室坐下,起身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还没喝上一口,看看时间,跟院长下午有约,于是探头问护士站:“小梅,章院长是哪个办公室啊?”
“章伦院长吗?”值班护士小梅问,见成栎点点头,翻开电脑通讯录:“行政办公楼A幢602室。”
成栎从门诊大楼乘电梯经过一楼的急诊大厅,下午这个点,水泄不通,连过道都躺着病人,几乎所有的医护人员都是小跑前进,争分夺秒的一刻不停歇。
“请让一下,麻烦让一下。”救护车刺耳的笛声仍在耳边,成栎看见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工和医生从车里飞快的将病人抬下车,担架床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靓靓,她跪在病床上,神色肃穆眉头紧皱,在给一个浑身是血的患者做心肺复苏,挺直的背,紧绷的双手交叠着,一下又一下的,担架床一眨眼的功夫就转进了处置室,帘子“刷”的拉拢,什么也看不见了。
成栎从急诊大厅后门出,穿过和平医院长长的林荫道,两旁种满了法国梧桐,有好些年历史,驱散了些许盛夏的炎热,办公楼是栋不高的老旧的楼房,前面是一个种满荷花小水池,绕过水池进入办公楼,成栎看到一楼的橱窗首栏里有特鲁多的画像,画像下印着:“TO CURE SOMETIMES,TO RELIEVE OFTEN,TO COMFORT ALWAYS”(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成栎低头沉思了一会,转身上楼。
章院长在办公室,还有大外科的潘主任。
成栎恭敬的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您好,院长,您好,潘主任,我来报道。”
章院长高高壮壮,是国内有名的肝胆外科专家,院士,博导教授头衔一大堆,章院长跟程驽飞以前一起当过兵,虽很久不交往了,但当年感情应该很好。潘主任是个瘦小的光头,普外的资深专家,见到成栎,招呼他坐下。
章院长开口就问:“成栎,美国这几年待的,怎么都没见你胖?”
成栎:“芝士汉堡牛肉还是吃不习惯啊!水土不服的一定要想着回国。”
两位前辈仰头大笑,章院长又说:“你昨天刚到医院就上新闻了,那个颅内出血的孕妇手术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