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习俗，无论是红事还是白事，都要请乡里乡亲的吃上一顿酒席，来感谢大家的帮忙，宋家也不例外，宋家姑姑早就请来了村里面的阿妈小媳妇来帮忙，等到村子的时候，酒席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周围的亲戚相亲纷纷入席，沉重的气氛才渐渐消散下去。
对于其他的人来说，丧事到现在就算办完了，席面间偶尔还能听见孩子的小声，打闹声，然后就被父母制止了。
屋子里面摆不下，这么寒冷的天气，还是把桌子都摆在院子里面，菜品一上桌，大家纷纷吃起来，要不然，一会儿这菜非得冻住不可！
宋卿昭看着面前碗里面飘起来的油花儿，是一口也吃不下去，更不要说余故老师这个，从来不在外面吃饭的人，两人坐在小辈那一桌，周围不时有打量的视线传来。
终于有大妈按耐不住了，窜了个座位，做到宋卿昭附近，声音挺大的问道：“卿昭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一回来还带了个对象，你这对象是做啥的啊？”
宋卿昭见她眼睛里面全都是好奇，张张嘴。
“画画的。”余故老师有些淡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画画的？那是干啥的啊，现在画画也能挣钱了啊？”大妈的声音一大，周围的人也看了过来。
“那卿昭你又是干啥的啊，你不是大学毕业的吗？”
宋卿昭实在是嫌弃她聒噪，起的太早了，脑袋里面疼的厉害。
于是也学着余故老师，简单的回答：“看着他画画的....”
大妈这一次更听不懂了，皱着眉头小声嘀咕着：“你是不是糊弄我呢啊？”
宋卿昭和余故老师不方便说重话，但是宋庭煜却不管那么多。
“婶儿，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没看着我姐难受啊？”
“你！你这小崽子！跟着你姐去了城里面，回来连说话都不会了！不是你被你爸追着打的时候了！”那大妈絮絮叨叨的说着，被宋卿昭一个眼神看过来，闭上了嘴。
这丫头片子的眼神看着真吓人！
有时候，人不经念叨。
突然间院子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骚动。
就听见宋家姑姑的声音，尖利中带着些恐惧：“你来这儿干什么！”
接着，一个男人暴戾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子来这儿干什么！老子今儿不来，连妈死了都不知道！’
宋卿昭听见这声音，身子突然就僵硬了起来，一旁的宋庭煜眉头也皱了起来，放下手里面的筷子，朝门口看去。
只见院子门口，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皱皱巴巴的黑布大衣，面色不自然的紫红色。
他一边进来，一边抓住宋家姑姑的领子，就想把人往一旁摔去，却自己站不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他也不站起来，坐在哪儿就大声的哭喊起来：“娘啊！娘哟！你死了，儿也没有办法送您最后一程啊！”
“都是这些丧良心的啊！为了这几个破钱，我连你最后一眼都看不到了啊！娘啊！宋老幺你良心坏了啊！”
宋家姑姑站在门口，又是愤怒又是瑟缩，却不知道怎么反抗，她这么多年窝囊惯了，再加上心虚，大冷的天儿，脑门起了一层汗。
男人转了转脑袋，视线正好和院子里面的宋庭煜对上，紧接着，他看见了一边的宋卿昭，这时候，他也顾不上一旁的宋家姑姑了，站起身，拍拍大衣上的灰，直奔这这边就过来了。
“姐！姐你别害怕！”宋庭煜站起身就要护在宋卿昭面前，却看见自己姐姐脸上冷的像是寒冰：“不用护着我，我看看他究竟敢对我做什么？”
之间男人站在桌子前面，看了宋卿昭两眼，猛然暴起，将桌子整个掀翻！
碗盘跌碎了一地，周围全都是尖叫的声音，人们纷纷散开，生怕殃及无辜。
宋卿昭就如同没有感受到一样，安稳的坐在那里，她越是冷静，男人越是愤怒。
“小兔崽子！你还敢回来！老子让你跑！还把你弟弟带走了！老子今儿就要打断你的腿！”
“然后怎么...警察局是还没有去够吗？你还想再去一次？”
宋卿昭声音不大，却一字不差的传到了男人的耳朵里面，男人脸都扭曲起来：‘老子今天就打死你！反正老子今天连娘也没有了！就带着你这个小崽子一起死！’
他说着，朝着宋卿昭就扑了过来，伸手就想抓住宋卿昭，可还没有近宋卿昭的身子，手腕就被人死死的握住，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修长苍白，和他黝黑苍老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好像是两个世界！
宋卿昭在这种场合，盯着余故老师的手，突然间就有点走神。
“你是哪来的！你是这兔崽子什么人！”男人暴跳如雷，想要挣脱，可酒精早就掏空了他的身子，握在他腕子上的手，纹丝不动。
“我是阿昭的先生。”余故老师声音平稳，说的如同真的一般。
“先生？”男人斜睨了余故老师一眼：“在外面找的姘头啊！那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钱啊？”
他笑起来，露出一口黄色的牙齿。
“哎呀，不对，我是这俩兔崽子的爹啊！你可得给我养老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一旁的宋庭煜：“你倒是活的挺好啊，你姐用她姘头的钱养的你吗？”
“宋玉坚 ，你不要脸！”一旁的裴姨突然骂出声音：‘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闹！这是你娘的丧宴！你在这儿闹！你简直是丧良心！’
“丧良心！你看看我那好妹妹，娘没了都没告诉我！这算什么，我看她就是想贪娘那点钱和这个房子！”
一旁的宋家姑姑嘴唇嗫嚅了一下子，却没有说出话来。
宋卿昭拍拍余故老师的肩膀，往前走了一步。
“奶奶就是不想告诉你！奶奶受够了你这个吸一辈子血的蛀虫！死也不想让你知道，就为了图一个清静。”
“奶奶也什么都没留给你，奶奶和我说了，全都留给姑姑，让你自生自灭，一个子儿都没有！她没有你这个儿子！”
宋卿昭的声音很平静也很清晰，一字一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宋家姑姑不敢置信的张大眼睛，看着宋卿昭。
“先是我妈妈，又是裴姨，还有我和弟弟，你这一辈子过的真的是威风啊！你没想到吧，我们长大了，你自己老了！老到一无是处，老到浑身都是病？”
“奶奶当没有你这个儿子，我和宋庭煜也当没你这个爸，你现在终于是一个人了，终于自由自在了，终于没有拖油瓶了！你高兴了吗？因为你自己现在就是个累赘，我倒想看看，究竟谁还能这么好心的接济你？”
“你也就今天在这里和我嘴上威风这几句。”
“你打不过余故，你应该连宋庭煜也打不过，劝你还是不要自讨苦吃，等一下我就要走了，离开这个地方，你再也见不到我，再也见不到宋庭煜，你就在这村子里面，慢慢回想你以前的威风日子吧，因为那是你唯一能做的！”
“你！你个小兔崽子！你竟然敢跟老子这么说话！老子把你的腿给你打折了！”男人顿时暴跳如雷，脸色红的发紫，离的近了，劣质白酒的味道呛人。
这一次，没等着余故老师动手，在坐不少青年就站起身，想把他拖出去，却只见这人像是个漏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嚎哭了起来！
“我娘今儿死了！我再也没有娘了！你们是我的孩子！是我的亲人啊！”他声嘶力竭的喊着：“你们都不认我！我以后该怎么办啊！逢年过节的时候，我看着别人家那些人，我这心里面难受啊！你们这些兔崽子！我是你们爹啊！”
他哭嚎的声嘶力竭，却没有人去分辨他的真情假意，这么些年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
他突然朝前面爬了两部，跪在宋奶奶还没来得及撤下去的灵台边上。
“娘啊！你看看儿子啊！你看看儿子啊！儿子没给你送行！儿子这心里面，难受啊！”
宋家姑姑在一旁掉眼泪，却发狠似的，用袖子抹掉。
他哭着哭着，转过头来，朝着宋卿昭大喊道：‘卿昭啊！爹做错了啊！你带着爹走吧！爹在这里，孤单啊！爹以后一定好好的对你们！卿昭啊，爹错了啊！’
宋庭煜眼睛里面都是愤恨，却还是看着地上的男人，泪滴滚了下来。
而宋卿昭站在那里，脸上是空洞冷硬，就好像不是在看自己身旁发生的事情一样，任由他哭嚎着。
半晌，才吐出一句话：“这句话，怎么不是你在打人的时候，说出来的呢？”
“怎么不是你要我高中毕业就嫁人，给你换那喝口酒的钱的时候说出来的呢？”
“怎么不是你把我录取通知书扔在水里面时候说得呢？”
宋卿昭说完，居然笑了一下：“早干嘛去了？”
言罢，转身就离开了。
☆、抱七十六下
男人见宋卿昭根本就不搭理自己, 有些急了，从宋奶奶的灵位前面站起身, 就要挡在宋卿昭的前面。
“卿昭, 爹错了！这么多年, 我这心里面也后悔啊！”他用力的捶着自己的胸口, 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那张被酒精侵蚀的脸上, 被风吹的斑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