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结局还是那么无情,年轻女人走了,临走前还有一段完全无法理解的分手宣言……最近的年轻人在流行这些东西吗?他难道已经死很久了?
他陷入了深思,紧接着用无限同情的目光看着趴在地上不停颤抖着小身板男人。如果他还活着,或许还能安慰下这个可怜的男人,但他现在没人看得见,只得用目光默默给他鼓励,然后恨铁不成钢地说句——
“这年头连个包子都舍不得给女友买,真是活该被甩。”
“你懂个什么啊?!”
“……诶?”
没想到的,那个男人闻声竟抹了把眼泪朝他看了过来——他确实是在跟他说话。
“你知道衡音是什么胃口吗?!……她一顿抵我三天啊!!!”那个男人说着还冲了过来,抓起他的领口狠狠地摇了好几下,连唾沫都喷了他一脸。
“……”
这个男人……看得到他?
没有什么比这个认知更让他欣喜的了,但如果对方不趴在他身边声泪俱下地诉说了整整两小时的苦逼遭遇,他会更开心认识他。
“衡音算是个不错的神器啊,如果她的胃口能再小点就好了。”名叫夜斗、自称为神的男人——对,他只花了一分钟就消化了他说自己是神这件事,抹了最后一把眼泪,而脸上的表情其实更像是在哀叹这两个礼拜自己失去的伙食费。
“啊啊……”夜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抓抓头发,“没有神器的话,我可是会很难办的啊。”
然后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还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也是亡灵吧?有没有兴趣到我这儿来打工?”
他愣了下,从刚才的谈话中也大概明白了夜斗这话是什么意思,稍微想了三秒吧,他最后透过便利店里的玻璃窗一指架子上成排的铝制罐子——
“好哇,如果你给我买罐啤酒的话。”
……
就这样,他成了夜斗神的神器,还拥有了新的名字——弘音。
他一直觉得夜斗对自己还是不错的,至少那个时候他把不愿买包子的钱拿出来给他买了罐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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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神明大人其实与他以为的神明相去甚远,没有自己的神社也没有多少信徒供奉,每天都穿着同样的一套运动服去打些散工,然后赚那可怜的五块钱。
其实是个笨蛋吧那个家伙,在与他相处的短短几天里他就知道了。
但他是感谢夜斗的,有了新名字就像是获得了新生,正是夜斗给予失去了一切的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但是除此以外,他决定绝不能跟夜斗有太多交集,尤其是金钱方面。
事实上他是在跟着夜斗混了好几天后就决定自己去打些零工,但他毕竟是神器,很多工作并不适合,而期间他选择去投稿也纯属闲出来的,没想到却成功了。
给自己取了个顺眼的笔名,然后开始正式供稿,当然都是瞒着夜斗做的,因为他其实一直都有个私心。
他笔下的故事很多都是偶然间闪过的片段,虽然很不清晰,大多也只有一个隐约看出轮廓的女人存在,但他明白那一定是有关他生前的记忆。
或许这样就能找到她吧,那个占据他大多数记忆的女人——已死的他其实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潇洒。
就这样,他跟着夜斗的日子慢慢变得平稳了,除了时不时地挨饿受冻,又或者对现世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依旧。
但同时他又很清楚地明白那些东西都已经是离自己远去,再也无法企及的,他要做的仅是好好接受。
所以他也这么告诉雪。
雪的年纪还太小,也同他一样失去了记忆,他看着他就好像看着那个坐在便利店门前的自己一样,他能感觉到如果这个时候不拉上一把,以他的性子很有可能就会跨越那条不可逾越的界限,但显然,他的话对他没有太大作用,最后还是神奈喜把即将堕入魔道的雪拉了回来。
雪比他幸运些,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一直在他身边给他鼓励,哪儿像他的那位,就像是来讨债的一样。
可明明是在抱怨,他却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在上扬……啊啊,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四个人在一起也不错啦——那个时候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只可惜,世事是那么难料,神奈喜住的医院里藏着什么妖怪,而也就是在追寻中他遇到了板垣由宇。
他找了那么久的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那时她挺着个大肚子急忙忙地下楼,他仅看到她的一个背影,他并没有第一眼认出他,只是觉得眼熟,还好笑地说了句那正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要不是刚好替神奈喜去还书,他或许也没有那么快再跟她碰面,在走廊叫住了她,只是一个回眸和一句“请问有事吗”就足以让他愣在了当下。
已经不止是眼熟那么简单了。
原本只是想还本书就离开的,他却偏偏被这份熟悉绊住了脚步,主动跟聊起了天,说到自己就是她所喜欢的小说的原作者。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这些话时是带上了多大的希冀,对随着对方惊喜和自然的应答,他的情绪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啊啊,看来小千春也在替妈妈感到开心呢。”板垣由宇说着忽然捧着肚子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狠狠地踢了我一下。”
他愣了下,随即又笑道:“千春?……很好听的名字呢。”
“谢谢,这是优介和我讨论很久才决定的。”
千春……优介……
他在一瞬间感觉到了,心底下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被解锁了,记忆深处的那些片段又一次在眼前一一闪过。
千春……其实也是他打算给自己小说里男女主人公孩子取的名字。
他看着眼前笑容依旧的女人,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仍在亲切地对他说些什么——但眼前的事实又在告诉他,这位板垣小姐并不认识自己。
或许只是跟他记忆里的人有所相似吧。
这么想着,他再次扬起了微笑,只是无法避免的,他的心情变得低落,直到这天晚上跟夜斗一同去斩杀那只黑影妖怪时才缓过了劲儿。
妖怪有些难缠,但并不至于棘手,夜斗用他给了妖怪结实的一击,整个头骨近乎被劈裂,可却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了那个妖怪张口说了什么——
“PA……”
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以为自己或许永远都无法得知了,只知道眼泪在那一瞬间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却不知道这份发自心底的悲伤是为了什么。
不过老天爷对他还算不错,因为他很快知道了那个时候黑影妖怪对自己说了什么——
“爸爸。”
是的,她在叫他……爸爸。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这么一声了,他的千春。
他想他还是应该是收回老天爷不错那句话,其实老天爷一直一直在跟他开着恶劣的玩笑。
河村右辅的话让他想起了一切,跟青梅竹马的板垣由宇婚后的第三个月发生的那场车祸正是将他带离此岸的原因,也就是那次,板垣由宇的身体被鬼子母和她的神器侵占了。
他抱着板垣由宇,记忆已然全部复苏,可面对眼前的一切,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一边是由宇,一边是夜斗,情与义有时候真的是不能兼得的东西。
这样是不对的……但最后还是开口对夜斗说了那样的话,他是真的不想板垣由宇死去,她为自己付出了太多。
但作为神器,他失格了。
最后夜斗将雪收为神器,斩杀了鬼子母堕落的神器,而他也永远地失去了板垣由宇,直到最后一刻,她仍未记起自己是谁。
其实连他自己都有些晕了——自己到底是谁?……弘音?优介?还是直辉?
但那也已经不重要,因为不管他是谁,他都只爱着一个女人。
可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他确实没能守护住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害她们枉送了性命。
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板垣由宇死后,他近乎是不告而别地离开了医院,独自走在大街上,他看着熟悉或陌生的景色,脚步不自觉地越来越快……
或许还能找到的……由宇的灵魂一定还在这个世上……
“她已经不在了。”
直到遇到那个人,他的脚步才停下,他看着那个人,却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出现:“……是你。”
“板垣由宇的亡灵是不存在的,从她被附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支离破碎了。”
“……”
原本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但当知晓对方的真实身份以后,他却不得不相信她的话,现实远比自己想的还要残酷。
可到了这种地步,他的大脑反而变得无比清晰,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现在要去做的又是什么。
他要报仇,赔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但唯一的犹豫是,他绝对不能连累到夜斗。
“……我该怎么做才好?”
“你知道的,不是吗?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
是啊,确实只能这样了。
……
他去了当初与夜斗相遇的便利店门口,还是那个地点、那个位置,他买了罐啤酒放在自己身边,就这么默默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