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 (归渔)

　　看着备忘录里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 周燃青叹气, 也开始收拾书包跟陆忍一起去图书馆复习。
　　他们两个的复习模式是, 几乎每次都是陆忍已经复习好了厚厚一沓材料，她还只看到一半, 然后他过来帮她复习，她很多听不懂的地方他就用中文一遍遍讲, 直到她听懂为止。
　　有好几次，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懒腰的时候, 不知不觉就发现窗外天就亮了。
　　她不知道国内大学的考试周是如何度过的，但是美国大学里的学习氛围还是很浓厚的。星巴克的咖啡会因为final week的来临而buy one get one free，图书馆里的教职员工会每天为熬夜的学生准备饼干和巧克力，提醒他们补充体力。以及, 她真的看见了以前Jeff常说的, 在图书馆里搭帐篷睡觉的白人。
　　原来, 玩有玩的快乐，学习也有学习的快乐，就在从图书馆出来去食堂买饭，听到收银的女孩笑着对自己说考试加油的这一刻, 她终于觉得，自己真真正正的，成为了这个异国他乡拥挤校园里的一员。
　　妈妈最近找她视频的次数也变多了一些, 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是督促她好好复习，千万不能挂科，一定要在四年内毕业。
　　她这一次信心满满的答应下来，说保证期末考门门分数都在B以上，绝对不会挂科。zvauzijh
　　视频另外一头的妈妈惊讶极了，半天才说她长大了，懂事了。
　　其实不是长大了也不是懂事了，只是谈恋爱了而已。
　　原来跟一个很好的人在一起，自己真的也会很想变好。
　　又结束了一门final，她筋疲力尽地回到宿舍，把书包一扔就要往床上躺，却被书桌前正在拆薯片包装袋的沈瑜叫住：“等会儿，先跟你商量个事儿再睡。”
　　“商量什么？”她揉着眼睛问。
　　沈瑜吭哧吭哧吃着薯片提议：“等大一结束，我们也搬出去住吧？”
　　“可以啊，反正我早就不想住宿舍了，厕所还要四人共用。”周燃青打了个哈欠，换好睡衣爬上床。
　　“但是学校周边的房子这么多，你有没有想过要租哪里？”
　　“有话就说。”
　　“嘿嘿，我是想说，反正都要搬出去，不如搬在展檐那个小区吧，我在网上搜过他们小区的图片，环境很好设施也全，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用说这么多，你就直接说想跟展檐住在一个小区我就懂了。”
　　“那你的答案是？”
　　“肯定跟你一起啊。”周燃青打了个哈欠，“我现在能睡觉了吗？”
　　沈瑜心满意足地点头：“睡吧，晚饭的点儿叫你。”
　　等到了晚上七点，没等沈瑜喊，她就被饿醒了。
　　一到final week吃饭就不太可能规律，她从早上到现在一共只喝了一杯黑咖啡吃了两块小饼干，然而，等她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考试准备回宿舍的时候，陆忍还在考最后一门Java。
　　现在应该结束了，他吃饭了吗？
　　想到这里，她揉了揉惺忪睡眼，给他发了条微信。
　　对方很快回复说刚考完，周燃青抬起头问沈瑜：“吃什么呀？”
　　“final week好不容易快结束了，我们去中国城吃吧，川菜粤菜台湾米线我都可以。”
　　她低下头打字，问陆忍想吃哪一家，他说都可以。
　　“那就吃米线吧，好想念番茄南瓜米线。”
　　“好，等我十分钟化好妆。”
　　跟陆忍聊完，她关了手机，也穿上鞋过来化妆。
　　中国城这个地方的中国人基本都是扎堆出现的，最容易碰见熟人，所以必须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才能避免被别人说“你最近是不是胖了？”、“你今天竟然素颜啊？”，“你这件衣服有点……”，诸如此类的话。
　　周燃青不算是一个会化妆的人，通常她就是把头发抓得很乱很蓬松，用living proof定型，戴副冷色系的美瞳，再穿一身黑，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出门，就会收到很好的效果。
　　换了双很久没穿的黑色马丁靴，上面套了件黑色斗篷，她照了照镜子，满意地出门。
　　沈瑜拿了个银灰色手包，问她：“陆忍去吗？”
　　“我让他跟林叙先去了，他今天去东校区考试，距离比较近。”她答。
　　沈瑜叹气：“好羡慕你呀。”
　　“怎么了？”
　　“你不觉得……陆忍现在越来越投入了吗？”她低头在手机软件上打车，“我以前还觉得，女追男的感情肯定不会长久，但是现在我觉得，你们会长久的。”
　　周燃青沉默片刻：“今天怎么这么感性？不太像你啊。”
　　“没什么，”她打开微信，“自从喜欢上展檐之后我就变成怨妇了。”
　　“展檐不是对你很好吗？那次真是冒着生命危险帮你，哦不对，是帮我做作业哎。”
　　她摆摆手，“别提了，上次我问他写那么难的代码干嘛，他还反问我哪里难，让我把作业批注给他看看，要给我讲题，差点儿我就说漏嘴了。”
　　停了几秒，又有点泄气，“感觉我们的关系吧，好像怎么都往前挪不动了，每次我进一步，他就退一步，搞得我现在进退两难，每天找他只能聊人生聊理想。”
　　“聊人生聊理想不好吗？总比聊你的情史要好一点吧？”周燃青说到这里，又特意叮嘱，“我建议你目前先不要告诉他你之前交往过的男朋友以及你的爱情观，不然感觉他分分钟被你吓跑。”
　　“……我之前交往过的男朋友怎么了？我谈恋爱也是有原则的好不好，反正长得丑和有对象的绝对打死不谈。而且，我的爱情观就是及时行乐，也很积极向上啊。”沈瑜努力反驳。
　　她想了想：“没说你不对，但是展檐跟你之前交往过的那些人不太一样吧？我光看照片都能脑补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受过良好的教育，对未来有着非常明确的规划，感情……对他来说，应该暂时无足轻重。
　　等到了中国城，刚好是晚上七点半，人最多的时候。
　　最受欢迎的就是川菜和这家台湾米线，门口的一排椅子根本就不够坐，站着等待的人群把整个店面都围得水泄不通。
　　沈瑜在她耳边悄悄说：“我刚刚环顾四周，这里至少站着三个跟陆忍告白过的女生。”
　　她无语：“……你这都能看出来？”
　　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挤进去的时候，陆忍正靠在白底黑字的米线招牌旁边一根斑驳脱落的柱子上，手里拿着一个铁质打火机，盖子懒洋洋地开了合，合了开。
　　周燃青立刻决定：“你先找人聊聊，我去找他。”
　　“跟那三个告白失败的女生聊吗？”
　　她不再回应，脚步轻盈欢快地朝他走过去，半途却看见有一个人从旁边突然冒出来，在她前面一点的地方，没几步就走到陆忍旁边，很亲热地叫他名字。
　　在原地停了停，她仔细辨认了一下，虽然头发剪短了一些并且没背那个标志性的LV大号购物袋，但她还是认出来，这个人是程雅丽。
　　“陆忍，好巧呀，又碰到了。”
　　对方点点头，没多回答，把手里的打火机往空中抛了抛，又在掌心稳稳接住，玩得乐此不疲。
　　“你也喜欢吃这家的台湾米线吗？我周末总来，都没怎么见过你。”
　　“我女朋友喜欢吃。”他答得波澜不惊。
　　程雅丽听了，脸上也没有生出什么尴尬的神色，依然笑容满面：“那你喜欢吃什么，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呀。”
　　作为陆忍的正牌女友，她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快步向前踩上了阶梯，凑过去一把拉住陆忍的手，回头对着程雅丽笑了笑：“你好像很喜欢挖别人的墙角。”
　　对方的脸色这才变了变，停了会儿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整理了一下头发，没回答，直接转身走掉了。
　　撇了撇嘴，周燃青忍不住嘟囔一句：“什么人啊。”
　　风吹过来的时候，她转过身。陆忍仍然站在那棵树上，只是收起了手里刚刚在把玩的打火机，静静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很像《恋恋笔记本》里面阔别多年又重逢的时候，诺亚看艾莉的眼神。
　　她又走近几步，直到和他面对面，歪着头想了想：“为什么你就只是往哪里一站，什么都不做，就总是让人觉得很想勾搭。”
　　“有吗？”他稍稍站直了一点，狭长眼尾微扬，追着光的方向，荡出万种风情。
　　“以后我们还是少来这里吃饭，不然我没有安全感。”她拉着他的手，在空气里幼稚的晃了晃。
　　陆忍看着她，问：“不来这里就会有安全感了吗？”
　　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十二月在国内已经入冬，这座城市的天气也终于不再像夏天一样燥热难耐，出门至少还是要穿长袖长裤的。
　　空气里偶尔有风吹过来，凉凉的，很舒服。
　　只有足够的爱才会让她有足够的安全感，这两者是一比一的。
　　犹豫着要不要这么回答，她低着头用脚尖去踩路边的石子，又抬起头徒劳地去看夜空。
　　原来夜晚的天空并不是纯黑色，而是深黑里透出一片无边无际的蓝，向热气球也没法抵达的远方不断延伸。
　　他们都在望着同一片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