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怀公随手取过水壶,冲了茶给他一杯,“刚才跟陈漪碰着了?”
“被你骂哭的?”
韩怀公沉眉颔首,“我不骂人,就批评。”
穆逸舟笑着嗤了声,随即正色。他认识韩怀公的时间其实比陈漪还晚,后来两人联合创业,也是韩怀公挖了陈漪过来,将公关和人力之类的事交给她。陈漪的能力有目共睹,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跟韩怀公在外征战时也没少帮忙。
所以即使陈漪偶尔越矩,看着韩怀公的面子,穆逸舟也没太计较。
这回好像不太一样。
韩怀公看了眼玻璃窗外陈漪的工位,神情不太好,“她越来越放肆,不懂分寸。前几天跟一同学吃饭,那人文化口的,说陈漪最近跟一个报社的人走的很近——”他顿了下,眉峰微抬,“童溪在的那家。”
穆逸舟原本清冷的神色骤然一沉。
平白无故地搭上这种线,目的都不用猜。难怪上次童溪发烧,陈漪消息来得那么快。
这女人的社交本领还真不能小觑。
“据说已经有段时间了,她找人牵线搭桥,费了不少心思。而且——”韩怀公摇了摇头,“她情场失意,最近总出去喝酒,喝到醉。真醉在外面,嘴上可没把门的。原来还看重她那股拼劲想培养重用,变成这样我没法放心。”
“所以你打算收回她的工作?”
穆逸舟迅速领会其意。
韩怀公颔首,“反正重要的事是我亲自办,她接触的多半是皮毛,能慢慢收回来。虽说这时候辞人不好,但也得防患未然。就是童溪那边,你提醒她一声,陈漪搭上的那位叫陈芳。没被鼓动就算了,若有麻烦,别太被动。”
穆逸舟明白他的好意,“谢了。”
-
枫华小区里,此刻童溪仍坐在穆逸舟的电脑跟前。
昨晚穆逸舟走后,她原本打算先回住处,但穆逸舟的硬盘就摆在跟前,且愿意给她看,她按捺不住,就先点开看了几张。
看了几张,她就呆住了。
照片里的穆逸舟很憔悴。
不止是容貌消瘦、气色欠佳的那种憔悴,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精神颓废的那种。
有一张是他躺在山坡上,背后是枯黄的草,浓绿的松柏,他嘴角扯着,脸上却殊无笑意,眉目清隽如常,但眼神是迷茫甚至空洞的,迥异于从前的炽热张扬,也不同于如今的深邃内敛。仿佛一个失去希望的人,放逐在山野间。
那段时间的很多照片都是这个状态。
有一张是在海边,巨浪翻腾,他独自蹲在那里,背影格外孤独寥落。
还有一张是在餐馆里,天赋过人的穆逸舟在洗盘子,神情很寡淡,但眼睛里有了点精神,仿佛重新开始体味生活。
也有一些合照,跟当地人的,跟韩怀公的。
照片里的韩怀公跟如今差不多,站在烧烤摊边,戴着墨镜搭在穆逸舟肩上,一副睥睨天下、万事都在掌握中的样子。而穆逸舟虽比他帅,精神气却欠缺几分,眼神里几分疏离,似乎周围的烟火气息与他无关。
甚至这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童溪觉得心口疼,一张张往后翻,穆逸舟也慢慢有了变化。
瘦削的身板好像长了肌肉,同样的Polo衫穿在身上,气质却截然不同。
那双眼睛也渐渐地有了光彩,两年后在同样的海边拍了张照片,给人的感觉与之前迥异。
整整一个夜晚,她慢慢翻看这些照片,到最后一个文件夹,里面不是照片,而是些文档。起头的是一封法律文书的PDF,她迟疑了下,点开文件,是C市法院签发的,上面“田瑛”的名字显眼刺目。
童溪记得,穆逸舟的母亲就叫田瑛。
不过他跟家人关系疏远,很少提及家事,她也知之甚少。
童溪没敢再往下看,而是去搜了下田瑛的名字,竟然有不少新闻。刨去同名的之外,最新的是几年前关于她入狱被判的消息,再往前,故意伤人、贪污行贿,种种字眼刺目。更早的新闻里,则是成功企业家、铁腕女强人等字眼。
仅凭新闻,就能勾勒出大致故事。
而新闻里形象转折的时间节点,与穆逸舟提分手的时间离得很近。
童溪能想象穆逸舟当时的巨大压力。
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指将文件夹关了,坐在窗前发呆。
天光渐亮,整个城市从沉睡中苏醒,于是各自为生活奔波,一如往常。
那些尘封的旧事早已远去,除了当事之人,其实没怎么激起波澜。童溪读大学后回家的次数不多,被挤压得很短的在家时间里,父母也都是说些亲戚朋友的事情,从没有提过田瑛的名字。要不是穆逸舟,她可能根本都不知道有这么件事。
但于曾光鲜耀眼的穆逸舟而言,几年前的那些变故必是天翻地覆。
童溪坐在窗台,看着小区外的车辆川流不息。
直到饥肠辘辘的肚子叫唤,她才想起来点外卖洗漱。
到屋门口,包里的手机攒了许多消息,也有未接电话,隔着一道房门,她完全没听到震动。她点开穆逸舟那几条微信,回复说采访任务已提前结束,稿子也都写好了,今天不用去社里露脸,会在家等他回来。
穆逸舟很快回了消息,说“好,等我回家。”
-
下午四点半,穆逸舟提前下班,回来的路上打包了童溪爱吃的酸菜鱼。
宽敞的房间里,屋顶的陈设照旧,地上却与昨晚不同。童溪没在他家客厅看到花瓶,于是将满地的鲜花编成了花环,以此安抚内心。
等穆逸舟进屋时,就见窗帘全敞,她在落地窗边抱膝而坐,侧影窈窕。
四目对视,童溪微笑了笑,“公司里出急事了?”
“有人想攻击服务器,有惊无险。”穆逸舟取出餐盒,酸菜鱼香味扑鼻,另有一份凉拌笋丝、一份麻辣鸡丝,两碗香米饭。
吃饭的时候,都默契地聊着工作,穆逸舟顺便转告了韩怀公提过的事。
童溪倒没想到韩怀公还会留心这种小动作,说会注意。
吃完饭,童溪将包装盒收走,穆逸舟去泡了两杯茶。
黄昏的阳光照进来,铺了一地的金色,童溪站在落地窗边,眉目被染得温柔,“昨天晚上,我看了那些照片。”
穆逸舟眉目微动,“最后那个文件夹呢?”
“只看了第一份文件。”
第一份文件是什么,穆逸舟当然清楚。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也已决心对童溪和盘托出,但真正让人触及他极力隐藏的往事,穆逸舟仍是神色微紧。
童溪仰头,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扣。
“你跟我分手,就只是为这些吗?”
“这是部分原因,还有别的事。”穆逸舟的声线有点紧绷,递了暖热的茶给她,分手后好几年,第一次主动提起四年前的那个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43章
四年前的春天, 童溪大三下学期的课程才刚开始,也已报了GRE的考试, 日程表上是密集的课程、科研、英语练习和社团琐事, 为即将到来的申请季做准备。
远在大洋彼岸的穆逸舟则在实验室夜以继日。
他申请的硕士项目为期一年半, 在如此紧凑的时间里, 穆逸舟想做出的东西却很多, 甚至还找了份业余实习来磨炼技能——在喜欢的事情上他一向有追求、有效率, 也极为自律。
两人都顶着繁重的压力, 克服两地的时差保持联系, 彼此鼓励。
变故出在3月份, 田瑛女士被依法调查。
穆逸舟从小与父母感情疏离, 读大学后更是联系极少, 靠着过人的天赋与能力, 经济上早已脱离对家庭的依赖。对于田瑛女士工作上的事,他知道的并不多,但毕竟血浓于水,对母亲总会有一份牵挂。
可想而知, 这则消息对穆逸舟的冲击。
但他无能为力。
在连续数小时与外公的通话中, 穆逸舟得知母亲这些年一意孤行,所作所为已经到了无从挽回的地步,也明白法理之下,那些作为意味着什么。感情上心痛、可惜、不舍,理智上却知道苦乐自当,果必有因。
内心煎熬之外, 他还得如常地学习、科研、实习,表现得与常人无异。
——穆逸舟自幼便天赋异禀,各方面都优秀得无可挑剔,自信而张扬的背后,其实也是自负与要强。习惯了做所有事都游刃有余,习惯了掌控局面当团队的顶梁柱,自尊心不容他流露任何软弱,只能强撑着处理好一切,关注家里的进展。
所有的事都憋在心里,甚至面对童溪,他都不敢吐露半分。
那是她备考GRE,学习和科研上压力最大的时候,穆逸舟不想让她分心。
但坏事并未止步于此。
田瑛女士被调查后,家里其实出了很多事,年迈的外公毕竟爱惜女儿,尽力为她转圜奔走,却因劳累过度、心事太重,诱发心脏病,溘然长逝。穆逸舟小的时候都是跟外公住,虽然老人家脾气古怪,祖孙俩的感情却是最深的,得知这消息时,连着几宿都没睡着。
而科研、实习、人际上,仍有一堆压在他身上,越积越多。
外公的过世成了压倒穆逸舟的那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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