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卉把口罩往下扯:“真没了?不行我还是给你做个检查吧,要不然回头阮医生问起来我没得说啊。”
陈屹站得笔直,话语里带着几分客气:“真没事,我们还有任务,先谢谢您了。”
林嘉卉笑:“客气了。”
于舟刚才还有精神,这会却已经累得睡着了,连陈屹走过来都没听见,鼾声大响。
陈屹替他把腿边的被子掀到旁边,沈渝也走过来,看着他睡着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走吧,去手术室那边看看。”
“嗯。”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手术室那边林隋他们几个等在那里,见陈屹和沈渝过来,红着眼说:“陈队,沈队,小周被推出来了,医生说他……”
小周当时被砸下来的一块水泥板压住了腿,救出来的时候下半截全是血,陈屹早就最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会儿,他抿了下唇,沉声问道:“医生说什么?”
“说,说……”林隋实在不忍,一句话才说了几个字,眼泪却已经先落了下来。
陈屹沉声道:“哭什么!当兵的第一天我就和你们说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好最坏的准备,重则牺牲轻则提前退伍,都忘了吗?!”
“没忘!”林隋抹了把脸,哽着声道:“医生说小周的左腿可能会落下永久残疾。”
……
走廊这块沉默了片刻,陈屹站在走廊的窗户前,对面是跟坡堆似地绿色帐篷,各种各样的人影披着茫茫夜色穿梭在其中。
他双手撑在窗边站了会,最后还是穿上那件破损的外套,回头说:“先归队,其他的事情等救援结束后再说。”
“是!”
沈渝快步跟上陈屹的步伐,语气有些担忧:“小周来这里之前已经过了队里的综合考察,进一队的审核表已经交到余指导那里了,现在这……”
“回去再说吧。”陈屹沉着脸,步伐带风,走的很快,在外面平地撞见哄完小乎回来的阮眠,脚步停了下来。
沈渝见他俩有话要说,先走了一步。
阮眠抬头看他,眼睛里是熬夜和劳累过度造成的红血丝:“林医生替你检查完了?”
陈屹摇摇头:“没检查,我没事。”
“那好吧,你胳膊上的伤记得来中心换药。”阮眠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找协和的其他医生也可以,我会提前跟医疗队里的人说。”
“行,麻烦了。”陈屹多问了句:“那个小孩怎么样了?”
阮眠一板一眼,跟汇报工作似地:“已经睡着了,可能是受到了惊吓有点低烧,所以才导致情绪不怎么稳定。”
陈屹大概也是觉得她太正儿八经,但这个时候也没心情说笑,只道:“那行,我先过去了。”
“好。”
阮眠习惯性地双手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看着他走远,夜色拖着人影,她没忍住喊了声:“陈屹。”
已经走出几米远的男人回过头,动作还带着以前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阮眠好像看见了高中时候的他。
时隔九年,彼此间都有了变化,陈屹也不再是那个站在原地等她开口的人,他又往回走了两步:“怎么了?”
阮眠的视线落在他脸上,露出笑:“注意安全。”
他愣了几秒,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修改。
第31章
等人走远了, 阮眠长舒了口气,抬脚往中心里走, 进去继续在就诊台那边写病历。
过了会, 林嘉卉从处理室出来, 走到她旁边, 细长眼睛眨了两下, 八卦道:“你和那当兵的以前认识啊?”
“高中同学。”阮眠说:“好几年没见了。”
“不止是同学吧?”林嘉卉凑近了:“哪有和老同学说好久不见的, 这个词太暧昧了。”
林嘉卉识人认人,比起阮眠的通透又多了几分圆滑,尤其是在医院这地方呆的久了,看人是人看鬼是鬼, 心思多着呢。
阮眠停下笔, 手压在板子上, 笑道:“这怎么暧昧了。”
“怎么不暧昧了。”林嘉卉掰着手说:“一般人和以前同学在这种地方碰面,都会说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那如果是前任, 尤其是那种当初分手分的不体面的, 见面了, 哦可能见面了都会当做不认识, 更严重说不定都会打起来。但要是还有旧情的,对视一眼都能有噼里啪啦的火花,然后再隔着人群深深的说一句,好久不见。”
“……”阮眠重新提笔:“懒得听你胡扯。”
“我可没有胡扯哦,就后来的那个, 也是你同学吧,你俩说的第一句话,可就是我说的第一种情况哦。”
林嘉卉和阮眠是同个学校出来的,算起来还是她师姐,不过她是后来考进去的,阮眠是直博的八年,性质上不太一样。读博的时候她就听说临床有个学生,是所有老师心里最看重的得意门生,长得漂亮性格好成绩也好。
后来两个人的导师在同个饭局上出席,她们两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朋友,毕业之后又先后入了协和,加上两个人家都不在本地,一块在医院附近合租了套两居室,关系就又更深了一层,平时虽然不在同个科室,但医院的圈子就那么点大,有什么事传得都很快。
阮眠在孟甫平手下实习,虽然被骂的很惨,但整个胸外都知道,她是孟甫平亲自培养的接班人,说不定将来还会成为第二个“孟甫平”,或者更甚,前途无量。
林嘉卉有时候还挺羡慕她的,不过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有得必有失,阮眠事业有成,但感情上面的空白却一直都是院里人讨论的重点。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苗头,林嘉卉当然不想她错过:“所以,你跟他以前是早恋呢还是早恋呢?”
阮眠实在是没心思再写下去,心中一团乱,抬头朝她看过来,又垂眸想了很久,才低声说:“不是早恋。”
“那就是没在一起的互相喜欢?”阮眠在林嘉卉眼中一直都属于做什么都很优秀的那种人,所以她压根没往其他地方想。
“也不是互相喜欢。”阮眠像是想到什么,抬眸看着远方很轻的笑了下:“是我单方面喜欢他。”
“……”林嘉卉愣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么优秀的人,也玩暗恋这一套啊?”
阮眠单手转着笔,指尖摩挲着纸页:“我以前高中的时候,性格可能比较内敛吧,除了学习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朋友也不多,我跟他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不该有交集的。”
林嘉卉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看似平静淡然的师妹,还有这么一段晦涩心酸的感情历史,忍不住轻叹了声气,但又忽然想起什么,惊道:“那你这么多年都不找对象,不会是还记着人家吧?”
“没有,早忘了。”阮眠垂头:“都过去这么久了,再深刻的喜欢也会被岁月消磨掉的。”
四年前,阮眠和大学室友去隔壁市旅游,她在那里丢掉了毕业时和陈屹拍的一张合照。
当时的她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因为那是她仅有的和陈屹有关的为数不多的一样东西。
可是后来,室友陪着她在热闹的街头找了很久,等到要去附近派出所报警时,阮眠却突然不想找了。
也许是那时候吧,她才真正意识到,有些人一旦错过,也许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她有想过重逢,但却没想过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
窗外夜色散去,破晓将近,初升的太阳浮在东边的云层后,鎏金色的光芒慢慢洒向大地。
阮眠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六点多醒了给阮明科和方如清各自发了条消息,她除了那天地震通讯刚恢复时,给父母打了通断断续续的电话,之后就一直靠着这样的方式给他们报平安。
简单洗漱完,阮眠往帐篷区那边走,小乎昨天有点不舒服,她昨晚答应小乎今天早上会去陪她吃早餐。
看护的两个医生已经把小朋友都叫醒,领着在水池边洗漱,小乎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蹲在一旁刷牙。
阮眠走过去帮她洗了脸,之后后勤那边过来送早餐,一人两块面包和一瓶牛奶。
后勤人员问:“医生吃早餐了吗?要不要拿一份?”
“不用了,给他们吧,医院那边有早餐。”阮眠给小乎拿了一份,坐在旁边空地上看她吃。
七点是救援队交接班的时间,那些熬了一夜的人从其他地方陆陆续续回来,脸上都带着疲惫。
陈屹也在其中,穿着部队发的短袖,灰头土脸的,胳膊上绑着的纱布也从白的变成了黑的。
领导叫他和沈渝过去说话,说了几句话,领导拍了下他肩膀,刚想说辛苦了,结果拍出来一层浮灰,又笑又嫌弃:“快去洗洗,歇会吧。”
“是。”陈屹原地敬礼,等领导走了,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到水池边洗了把脸,露出原本清俊白皙的脸庞。
他高中就比平常人要白,属于越晒越白的那类人,每次跟队里的人站在一块,都跟个灯泡似的,白的发光。
刚当兵那两年队里知道他的背景,看他爬得快,背地里没少叫他小白脸,陈屹头一回听见,直接把人从宿舍拎到训练场打了一架,硬是把对方打得低头哭声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