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陷落 (鱼眠于海)

　　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被打破，她下意识挺直了背脊，顺便望着右侧的环境。
　　大片绿色闪过，完全虚化，这模糊的绿影太熟悉，她不消一秒就判断出他的目的地。
　　不会有别的地方了，一定是那里。
　　强装的镇定已经要破碎开来，连带着声音都撑不住开始发抖，泄露出她胸口胀满的怯懦：“怎么来这里了？”
　　“不喜欢吗？母校。”黎岸风轻笑出声，将车停稳，随后在碰头后第一次没有避开视线，侧过身子，看着她。
　　她从那深色瞳孔中望见了深渊。


第8章
　　学校还是老样子，周围的店铺变了少许，校门口拉着横幅，后面的显示屏上打着高考倒计时。正好是周六补课的放学时间，高中生从校门口鱼贯而出，校服变了色系。
　　吵吵闹闹的，三五成群的男生还可以看到笑着打闹，女生多是两三个人一起聊着卦回家，再就是极少数的小情侣挽着手慢慢走着，一切和他们那时候区别不大。
　　所有高中大概都是这样，在高中的三年里面，逛过学校对面那条街的每一家店，常去的店面老板都眼熟你们，特别是和黎岸风这样样貌出众的人一同去。
　　高中他们第一次约会吃饭就是在学校附近，不是很好的店子，黎岸风拿着零花钱请她吃，他不知道当时脑子在想什么，自己不能吃辣还非点水煮鱼，也不和她说，后面她看到他猛喝水才发现不对。
　　之后就第一次吵架了，她起的头。
　　“黎岸风，不许这么迁就我。”
　　“你喜欢吃啊。”
　　“那也不用你陪着一起吃。”
　　“我乐意。”
　　小学生似的，但是就这么吵起来了，她当时都不想搭理他。
　　饭也没吃完，他就跟在她后面走，一路上也不讲话就是跟着，没走到一站路她就心软回了头。
　　结果他比她还软，“我以后不这样了，我都告诉你。”
　　“迁就我也不能委屈自己，我也会迁就你的。”
　　讲和。
　　之后好像因为有这句话，两个人吵架也是对视几个来回，就默认和解。
　　黎岸风看也没看菜单，就点完了菜，她在旁边听着，和第一次来一模一样的菜，他又点了水煮鱼。
　　“没什么变化。”他四周围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她身上，“江舟雪，记得这里吗？”
　　当知道他要带她来这里她就抗拒得不行，那次吵架之后明明一次都没再来过这里。
　　她问道：“记得，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挺想来吃。”他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好像真是他随便选的地点一样。
　　水煮鱼是这里的招牌，没一会就被端上来了。
　　黎岸风米饭都没要一碗，对着全是红油的鱼肉下了筷子。
　　即便捉摸不透黎岸风的想法，她还是出言制止：“黎岸风，别吃这个，辣。”
　　他只是掀眸看了她一眼，睫毛又垂下，鱼肉被吞咽入腹。
　　随后颇为玩味地望着她，说：“你不知道，我现在可以吃辣。”
　　五脏六腑翻腾起来，难受得要命。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么些年除了他的杂志和采访，她对他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能吃辣的。
　　“别这样，黎岸风，到底为什么来这？”她受不了他这样磋磨自己，一点都受不了。
　　“我就是提醒自己，”黎岸风放下筷子，右手食指戳着胸前，心脏的位置，眉眼淡淡，一字一顿地说：“你在我这捅了一刀。”
　　语气不重，甚至称得上轻松，尾音还似有三分轻浮，她听了却快窒息过去，压力像一张网，裹住她全身，喘不过气。
　　她真的受不了他这个样子。
　　她小声嚅嗫着：“是我对不起你。”
　　“如果回到七年前，你还会和我分手吗？”他一脸的漫不经心。
　　听见这话她才将目光从和水煮鱼凸起眼珠的对视中抽回，小心地打量他，可他表情匮乏，只沉默着对峙，等她回答。
　　“会。其实我……”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有些事情她没想过要说，突然提及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我也猜你会。”黎岸风笑着打断了她，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他漂亮的眼睛眸光黯淡，薄唇吐出讥讽的话语：“毕竟我那么幼稚，学习也不好，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别这么说自己。”是祈求还夹杂着不知道哪来的怒气。
　　真的，别再说了。
　　这句话对她来说太致命，也太残忍。
　　黎岸风顾自说完了剩下的半句：“但是，你还是得找我谈代理权。”
　　嘴角嘲讽，眼神轻蔑。
　　被他的视线刺得快抬不起头，还是直视回去，平静道：“你不要老是威胁我。”
　　一次两次，他老是拿代理权出来说事，她也不是非要签《裂缝》的代理。
　　刚开始她可能是有些私心，有那么一点觉得黎岸风可能还喜欢自己，撞见了他虽然不敢面对，但心里还是涌出了些细碎的喜悦。
　　现在黎岸风让她明白了，他对她有的只是不甘。
　　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因为她不喜欢他的说话方式，他就可以所有话都软着说。
　　“你也可以选换家公司。”高高在上，充满上位者的余裕。
　　深吸了好长一口气，氧气全都灌入肺叶才能镇定说出：“我会考虑。”
　　“哟，江舟雪、黎岸风。”不熟悉的声音自侧面响起。
　　她一偏头便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发际线开始倒退，记忆中不苟言笑的脸此时挂着微笑。
　　下意识点头问好：“李主任好。”
　　是他们高中的教务主任，抓到他们两个早恋，被叫去办公室训斥，还被通知了家长。
　　“你们还在一起啊？这么多年了！结婚了吗？”李主任年纪上去了，笑得慈祥，絮叨着，“我抓了这么多对早恋的，可就只有你把我怼得下不来台。其实老师哪里不懂，但是恋爱真的分散注意力。”
　　“我们分手了。”黎岸风蓦然出声阻止李主任再继续提及往事。
　　“哎，情侣吵架正常，你们这都多少年了，黎岸风你认个错，江舟雪不会怪你的。”李主任顾自认为是小情侣闹了别扭，并且先入为主认为一定是黎岸风的锅。
　　江舟雪连忙解释：“李主任，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主任以关爱的眼神看着两人，继续说：“学生时期能谈到上社会的，不多了。”
　　又拍了拍黎岸风的肩膀，“好女孩，要珍惜啊！”
　　那可是把他呛得说不出话的年级前三的乖乖女，谈恋爱自己成绩没掉下去，还把吊车尾的成绩给拉上去了，作为教师的立场不能鼓励早恋，心底他却也觉得不错，谁不是青春期过来的。
　　有些莫名的情绪从胸口泛滥，带着酸，说不上难受，只是细微地牵扯着，一下又一下。
　　遇到高中老师，还是抓过他们早恋的，这一番闹腾，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没吃几口饭。
　　周围热闹嘈杂，他们这桌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小声响，他不出声，她自然也就不讲话。
　　吃完饭不欢而散，好像也说不上，两个人只是很有默契地讲了再见。
　　然后，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自从重见江舟雪之后黎岸风的心情就很容易变差。
　　我会考虑。
　　就算他高高在上，利用她工作上的弱势威胁她，她还能给出这么个回应，一瞬间让他以为，是他在求她谈代理权似的。
　　她从来都是这样的啊，没有人能威胁她做什么，教导主任逼着她和他分手，她说过的话他都记着。
　　我喜欢黎岸风，他没有逼迫我。
　　他没有影响到我，我的名次没有降低。
　　你不能因为他成绩不好就否定他，他现在进步很多了。
　　我不觉得他品格不好，希望大家都可以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看人。
　　讽刺的是，她最后还是因为大家未来道路不同分了手。
　　对，没人能威胁到她，除非是她自己想做。
　　当年，也是因为她，他去美国不要命地学习，她看不起他，他就要让她后悔。
　　可她为什么就不后悔？
　　他还不够珍惜她吗？
　　高中那一年多的恋爱像假的。
　　她说过的话像假的。
　　拥抱和亲吻都像假的。
　　只有一句，黎岸风，我们分手，是真的。
　　为了这个代理，他连HC筹备了半年多的新部门都搁浅掉了，碰到她简直昏了头，赔本买卖也愿意做。
　　他也只能到这，借着企划案多见了几面，吃了一次饭，就这么多了。
　　突然很想抽烟，拿出烟盒，里面什么都没有，打火机也被他扔掉了。
　　就因为她一句话，烟他也不抽了，但是她在乎吗。
　　看到她眼眶红了就心软，结果呢，又把自己脸送上去给人打。
　　想着刚才自己还不放心跟了她一路，就觉得自己真他妈傻。
　　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感受到。
　　胃被辣椒刺激得好疼，别的地方也好疼。


第9章
　　江舟雪想着江沉还在家里等着她就有点头痛，在外面给他买了夜宵才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