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用嘉一个人说个不停,也不管肉麻不肉麻,这次说完,就再也没有下次了。
他起身要走,最后虚虚抱了抱她,低低笑了声:“你不喜欢我出现在你面前,那以后我就远远地看着你,不让你为难。如果你想见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我在哪、不管我在干什么,我都一定会来找你。”
李用嘉松开刘爽,她指尖动了动想勾住些什么,他已经往后退了两步,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干净,这一回,他没叫“学姐”:“刘爽,我送你回来,现在轮到你目送我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玩什么小学生幼稚游戏,你送我,我又送你。
李用嘉利落转身,骑上自行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刘爽没有回寝室,而是走到五楼寝室最旁边的一间活动室,这里晚上鲜有人来。
她没开灯,手带上门,背靠在门上,一点点滑落,最终跌坐在地上。
她抱着膝盖,在黑暗中哽咽,泪流不止。
他说的没错,她总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有歉意,不敢给别人添麻烦,连现在伤心的想死,都不敢大声哭、发泄尖叫,怕吵到住在隔壁的同学。
她一边哭着,全身都在抖,整个人崩溃着缩成一团,因为压抑着情绪,额头上青筋凸起,没过一会儿,脑子的一切拧绞在一起,她恨不得想找把刀,从太阳穴一刀扎进去。
慢慢的,她脱力般往一旁倒下,眼睛里不停留着眼泪,忘了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像之前每一次突然发病一样,脑海里突然响起两声老黑白电视的“沙沙”声,一直回荡,一直回荡。
她难受的闭上眼,蛰伏在记忆里那些痛苦的碎片一瞬间纷至沓来,像是又一次抓到机会,企图将她的思想全部杀死。
小时候妈妈送了她一条金毛,叫nana,nana胆子小,很听话,很喜欢贴着她睡,经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要喊他好几次,nana才会依依不舍的从她身上爬开。
后来妈妈生病去世,继母带着弟弟来到家里,nana应该是知道她不喜欢他们,所以他明明胆子那么小,那么怕挨骂,还总是冲继母的弟弟吼,然后跑到她脚边,向她求夸奖。
她记得高考完那天回到家,nana的尸体就像平时睡着了那样,躺在她床边的毯子上。保姆还惊讶说,这死狗吼了太太,被打死在院子里,怎么到这来了?
因为nana和妈妈一样,临死都放不下她。
妈妈病死在医院那天,也和nana死那天一样,晴空万里。爸爸联系不上人,后来才知道,当时他正不知道和小三小四还是小五在温存。
妈妈连抬手都抬不起来了,将死的脸上满是愧疚和难过。她知道女儿自小活在不幸福的家庭里,有中度抑郁,却为了不让家里担心,努力隐藏起来,努力表现得很乖。她作为母亲,不但没能拉她一把,反而还不得不将她一个人丢下,在漫长而艰难的余生里留她一人踽踽独行。
她死前最后一句话是,要努力生活下去,照顾好自己。
刘爽恨她,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还要让她努力生活下去。她连做到努力活下去都难。
她更恨她的爸爸。但为了让自己努力活下去,她不得不选择跟他和解。
暑假回家见到他,他还说给她埋了女儿红,要等她出嫁。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说,只让她好好学习,所以她又回了学校读书,是全家最后一个知道,他因为贪污入狱了。也是全家最后一个知道,他在狱中突发脑溢血死了,继母带着弟弟和钱跑了。
她知道,自己该吃药了,再不吃药,她会想自杀。可妈妈说,她要努力活下去。
妈妈如果知道她活得那么痛苦,在九泉之下,会心痛吗?会后悔吗?
她不知道。但她好想知道。
刘爽费劲的从口袋里摸出药盒,倒出一次剂量的药放进嘴里,干咽下去,苦得趴在地上直呕。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扶着椅子,借着月光,迷迷糊糊似乎看到墙上贴着个“9”。
不知道哪个社团庆祝成立九周年的海报贴在了这个活动室。
9.
他说:“九号,我住九号楼,在篮球队也是九号。”
在强烈的虚无和痛苦里,她无声的笑了笑。他这话是什么时候说的?今晚吗?又好像是一个月前?或者是高中的时候?
她记不起来了。
她笑着笑着,又哭了。他真的很好,像太阳一样,暖洋洋的。
所以她总说对不起,太阳应该挂在天上,不应该为了她而耽误了。
她不知道她爱不爱他,但她喜欢太阳。
因为喜欢,所以才总跟他说对不起。
也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想让太阳回到天上。
刘爽不知道自己在活动室呆了多久,痛哭过一场,又吃过药,她脑子昏昏沉沉的,一觉睡起来发现已经快晚上十二点。
微信里,有舍友发过来的消息,但最多的,还是见善给她发的,见善问她,回到寝室了吗?她在担心她的安全。
大家眼里的刘爽,永远都是积极的、乐于助人的,可是此刻她好累,她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再演下去了。
她只回复周见善:我好累。
放下手机眯了会儿,她又觉得自己该撤回,不该让别人替她担心。
又打开微信,周见善已经回复了她:学姐,你在哪里?
她刚想打字,由于好几分钟没回消息,周见善直接打了通电话过来,问她:“学姐,你现在在哪?”
刘爽如实说:“五楼活动室。”
其实她更想一个人呆着,但她怕自己去跳楼,如果有人在,至少能拉住她。
-
周见善到刘爽寝室发现刘爽还没回来,问陆开来却说,李用嘉已经回了寝室。
她担心她的安全,不停给她发消息、打电话,终于等到刘爽回复,在五楼活动室。周见善随手披上一件外套,踩着拖鞋赶紧跑到活动室。
活动室漆黑着,在午夜十二点这种时间点上,尤其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她不确定的喊了声“学姐”,又摸着墙壁打开灯,看到刘爽躺在沙发上,满脸的泪痕,像是疯狂的哭过,憔悴、死寂。
她莫名想起了刘爽的那条微博:
一口井,流干了水,还能叫一口水吗?
一个人,流干了她的生命力,还能叫一个人吗?
第45章
刘爽没说话,周见善也什么都没说,她走到沙发边,靠着她坐下。
不知道坐了多久,在绝对安静的环境里,时间流速都像是被调慢了。
刘爽声音很低,好像光说话都耗尽了她的浑身力气:“我有重度抑郁。”
她语气平静的陈述着一个事实。
下一秒,她趴在沙发上又哭了起来,用满是歉意的声音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停的在说对不起。对不起把你拖了进来,给你造成了心理负担,真的很对不起。
周见善将她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她蜷缩着的、毫无知觉的模样与吃自助餐时的欢颜笑语判若两人,两个都是她。
周见善从来没面对过有抑郁症的人,唯恐自己会不小心说错话,想来想去,此刻只能柔声说:“今天辛苦你了。”
刘爽浑身一僵,无声的流着眼泪。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刘爽哭累了,睡了过去。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周见善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自己快步回到寝室,换了套更厚的衣服,又抱了床毯子,重新回到活动室。
刘爽还保持着她走时的那个姿势,安静睡着,面容疲惫。周见善抖开毯子,轻手轻脚的盖在她身上,自己则拿了原本盖在刘爽身上的外套反穿上,靠着沙发沉沉睡去。
悄然无声的黑暗之中,刘爽闭着的眼角流下眼泪,唇紧紧抿着、发着抖,生怕泄露出一丝声音来。
早上,周见善是被冷醒的,十一月的早晨阴冷刺骨,她刚一睁开眼,连打四个喷嚏。
她后知后觉发现,刘爽呢?本来该躺在沙发上的刘爽不见了!
周见善噌地一下起身,心里正慌乱着,一抬头看到阳台上有道身影在歪着身子伸懒腰,她喊:“学姐?!”
刘爽已经换了身衣服,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回头,脸上露出熟悉的、温柔的笑:“见善,早上好啊。”
周见善一时间嘴巴打结:“学姐,你、你……”
刘爽走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肩:“别担心,我早上已经吃过药了,现在情绪基本稳定。”
刘爽让周见善先回寝室洗漱,但周见善不放心,不肯走,没办法,刘爽只好跟着她一起去617,等着周见善快速洗漱完。
周见善今天上午没课,两人一起下楼,刘爽请她到校门口的米线店吃了顿热乎乎的米线。听到刘爽说,她爸爸去世了,她今天下午要请假回家处理丧事时,周见善一时间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自己一不小心会说错话,刺激到刘爽。
她记得,那是个样貌儒雅的中年男人。
米线的腾腾热气氤氲在刘爽脸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无所谓的声音:“人从生下来那刻起,早晚都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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