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三遍,窗外露出晨曦的微光。街上开始有脚步声过往。
两人像小县城里的正常夫妻那样开始起床。安娜去井边打水,洗了脸。戴宗山不能弯腰,就蹲下来,安娜就把自己心爱的蓝毛巾打湿了,给他擦脸。
“哦,不是你的专用毛巾吗?”在上海的家里,他只是碰了一下她的小毛巾,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瞪他,然后警告他。他早学会对她的私人卫生用品避退三舍了。
“以前是以前,以前矫情,现在是平淡夫妻了,我的,以后就是你的了。”给他擦脸,就像哄给小虎子一样。男人都挺爱让女人给收拾的。
男人很满意,笑起来,“不行了,幸福成这样,不感觉像真的。”
“那一会儿吃过饭,跟我一起去教堂看看。今天我有课。小虎子应该昨晚睡那边了,没回来。”
两人早餐后,就到了后面的那个天主教小教堂。戴宗山还在圣母玛丽亚面前画了十字,然后与里面管事的人闲聊。教堂里的人并不认识戴宗山,只看到他气度不凡,有一种凛然气质,又是跟着安娜来的,自然非常客气。
这座小教堂里的人,显然知道安娜的底细,即使她出于安全,什么也没对外人说过,但由于戴宗平那边有交待,这边的人都对她极好。
安娜今天实在太高兴了,在课堂上,守着众多孩子的眼睛,没有教课,而是问:“喜欢听我唱歌吗?”
下面一片“喜欢”!
安娜清了清嗓子,开始唱: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①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爱呀爱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家山呀西望泪呀泪沾襟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
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爱呀爱呀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人生呀谁不惜呀惜青春
小妹妹似线郎似针
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爱呀爱呀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唱到一半,窗前就站过来两个成年人过来看,是戴宗山和教堂管事人,笑眯眯的。
管事人也合着拍子,“好听。我从没见安娜这么高兴过。”
戴宗山眼睛里也闪着光,“是好听。”
他少有的看到戴太太脸上那么娇柔和光彩。
下课了,孩子们如蹦兔们跑了出来。看到有几个孩子头长又长了,安娜故技重施,说了句:“拿只碗来。”
就有头发长的孩子自动跑到厨房,头上顶了只碗过来,坐在院中的石墩上。
安娜接过别人递过来的剪刀,又开始沿碗剪一圈,剪茶碗头。
其实看看每个孩子,都有茶碗头的痕迹。
连管事人都摸着自己的头发,对戴宗山笑,“我也被这样剪过。”
安娜接一句:“头发长了,容易长虱子。”然后看向丈夫。
戴宗山摇头,“不剪。”
刚才听管事人说他的头发也是安娜剪的,就让他不高兴了,小孩子剪剪头发无所谓,给一个大男人剪...不太好。
女忌讳摸脚,男忌讳摸头。
中午要回去时,一直沉默的小虎子突然叽叽歪歪起来,大概看出小姨对突然出现的便宜爹过于关注,便悄悄抱住小姨的大腿,往上爬。
戴宗山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便宜儿子,伸出手,“过来,我左手抱你。”
小家伙只记得有个便宜爹,但并不亲近,能想象以前戴宗山对他也不怎么亲近。说来这得怪亲爹顾言卿,当你的儿子还指望别人的抚养费生活时,你就不能在孩子耳朵里再灌输仇恨。相反,你难道不应该让孩子对一个出真金白银的后爹充满感激么?像戴宗山这样的人,对林伯、陶伯、吴妈等人,尚且照顾有加,对前妻的儿子,又是自己花钱养大的,他就不想有个良性互动、一心养个白眼狼?
再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明安伊是死在戴宗山的算计中?难道不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巧合?
起码现在安娜更倾向江云柚的话:太巧,赶上了。
但小虎子就是揪着小姨的裙子躲在后面,辟开便宜爹的目光,还是翘着小脚要抱一下。安那只好抱了他。戴宗山不忍心看着瘦弱的安娜抱着孩子在眼前晃,就捉了一只蝉,总算把小家伙哄了下来,然后他牵了安娜的手,安娜牵了孩子的手,孩子另一只手拿着鸣蝉,一家人才总算又回到家里。
中午,小院寂静,孩子在门口玩蝉,戴宗山在门槛上坐着,身后安娜在做饭。他目光闲适,忽然意识到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具禅意的幸福情景:安宁的生活,安静的女人和孩子,自己的内心也很宁 静,很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连中午细碎树叶后面的阳光也蒙了一层诗意。
安娜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时光,爱情弥漫在周身,爱意是他时不时投来的温暖关注目光。她一点也不想别的,所谓纸醉金迷,所谓大都市的繁华,都抛在了脑后,她只想眼前和眼下拥有有的,只想和最爱的男人度过一段平静的时光。
午餐后,这个男人没心思午睡,叫小虎子把洗干净的碗拿过来一只,他也想剪头发。
安娜就笑话他,“你不适合剪茶碗头,那都是为了省钱剪着玩的。”
成年人剪成那样,很像二傻子。
“我也想省钱。”这个男人忽然像小孩子,就想让女人一双纤细柔软的手也摆弄自己的头发。剪成什么样,他才不在意,这年月连命都不保,谁还有心思看你的发型?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三十年代的流行歌曲《天涯歌女》。
☆、恩爱2
好吧, 安娜就拿起钝剪刀,仔细给他剪了一圈,也没用扣碗, 尽量往短处剪就是了。
小虎子突然殷勤地端来镜子, 让便宜爹照照。
便宜爹就看了一眼, 便安心地闭上眼睛。不好看,又有什么要紧, 关键是一双温柔的手在很认真地给自己修剪, 那就按她的审美,剪成什么样,他都认。
安娜觉得自己眼高手低了,剪裁衣服还挺在行,怎么剪起头发来,就瓜田似的, 一个窝一个窝的,头发的颜色都显得不一样了。
不过还好, 男人没那么多事。他的头发被她摆弄得实在没眼看了, 就说了声, “行了, 洗洗吧。”
她帮男人把头洗了洗, 就看他顶着个瓜皮脑袋屋里屋外晃了。
照镜子?绝对不照。一直保持着心里的自我感觉良好最重要。
连小虎子都看呆了, 心说小姨你怎么回事?不喜欢我便宜爹了?
安娜背过身就想笑,真的感激他的心理强大,不在意。
其实她越在意, 越不会剪了。
晚上,安娜新认识的邻居好友来了,那中年女子带来了一些瓜果,也没多停留,便很有眼色地把小第三者小虎子带走了。小虎子本不愿跟她走,但她的儿子是小虎子最好的玩伴,说晚上出去捉蝉宝宝,明天能炸着吃。小虎子才好奇地跟着去了。
小小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安娜过去,轻轻给戴宗山做脑部按摩,捶肩。戴宗山把她牵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膝上,两人凝视中,时光就这样慢慢过去了。
“你以后不要给成年男人剪头发。”他突然说了一句。
安娜也明白了什么,点点头;亲了他一下,“有事要问问你...”
他点头,嗯了声。
“你什么时候发现很在意我的?”她抚摸着他长出胡渣的粗糙下巴,想对对时间。
男人眯起眼,看向门外,回忆起从前,“有一天你拿着电影票,向安伊去告状,你哭天抹泪说,宗平欺负了你,没带你去看电影,你说要再找一个新男朋友——”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我在想,如果我答应了一个女孩子去看电影,无忙多忙,我都会去的。”
“那你怎么不干脆说带我去看啊?我不是说再找一个新男朋友吗?”
“那不乱套了。”
“后来你怎么又不怕乱套了?”
“后来就闪下你和我了。”
好吧。那时的流氓竟还有点道德水准。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又闭嘴不说话。
换个方式问:
“你为什么会喜欢那时的我啊?”
“因为安伊不爱我,她爱上了别人,无论我给予她什么,什么样的生活,她都不在乎。大灰狼也很有挫败感。当时看到你,就想,如果她在十几岁时,我也能在学校,做她的同学,我就会让她爱上我,而不是让她早早爱上别人。”
“你那不是喜欢我,你是得不到安伊,移情了。”哂,嫌弃。
“可能吧,但从此以后,我开始注意你,注意你和宗平的分分合合,我以为你们会幸福。”
“如果我真嫁给他了,你怎么办?”
“我估计会和江云柚在一起。”
“你到底爱没爱过她?”
“曾经...心动过,毕竟我这么一个还算可以的男人,也不可能没有女人爱上我吧。她是在角落静悄悄关注我的人,就像我关注你一样。”
“心动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她?哪怕一天的时间?”安娜觉得自己还挺在意这个的。
男人在心里笑,这个女人确实爱上自己了,这种捕风捉影的醋意她也要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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