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弘泰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喜意,谢汀泪眼朦胧看不真切,应辞许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忽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应弘泰松开一只手,从枕头下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条红绳。
磨旧了的红绳上,剔透的橙红色玛瑙玉圆环,那个被还回去的“订婚信物”。
谢汀有一瞬的愕然,之前种种淌过心头,滋味难辨。
应弘泰微微笑着,一行浊泪从他苍老的眼角滑下来:“我想抱到曾孙……难了,难喽!可我老头子早就认定汀汀……做我的孙媳……临老了临老了,就愿意看儿孙满堂,我……”
应辞许:“……”
他嘴唇微启,想要开口,手腕内侧软肉忽然被老头子狠狠一掐,痛的他额角青筋直跳。
应弘泰怕他坏事,忙朝谢汀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一边笑一边眼眶发红直抹泪:“老头子我临走前要是能看到你们订婚,我就死而无憾了……”
说着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
干枯的手紧紧捂在嘴上,咳得一颤一颤的,谢汀心里发酸,眼泪滑下来,迎着老人期盼又不甘的眼神,哽咽着脱口而出:“我答应您!”
她答应的太迅速,一个巨大的馅饼哐哐哐一下子砸到头上,应弘泰激动的一下子坐了起来,两眼放光:“真的?!!”
谢汀:“???”
应辞许:“……”
秦叔:“…………”
权威专家:“………………”
谢汀愕然张口:“您、您……”
应弘泰一张脸刹那涨成了猪肝色。
他迅速反应过来,猛地往下一躺,扶着脑袋“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我头疼……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说着大惊失色:“我不会是失忆了吧?!”
一屋子人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谢汀尴尬地站起身,艰难开口:“爷爷,您、戏有点过了。”
应辞许没忍住笑了出来,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才稳住表情。
应弘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眼见功亏一篑,立刻开始耍赖,指着应辞许开始控诉:“我容易嘛我!你们早上的话我都偷听到了!都做了小黑屋里做的坏事了,人家小姑娘醒了就不认账,我发愁啊!只好腆着这张老脸给你这个不争气的不孝子想办法娶媳妇了,我太难了!!!”
谢汀猛然回想起自己不小心按到应辞许的手机,而他们情热时说的话都被眼前这个干瘪的老头子听了去,她就浑身都要冒烟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第一次见面就说过这老头是个性骚扰的臭老头,完全没有冤枉他,他果然是啊!!
老头子生龙活虎的,应辞许就懒得给他好脸色了:“别胡闹了!秦叔送老头回家,下午把所有零花钱卡都给我送回来,我看你就是太闲了!”
孙媳妇没套着,零花钱全没了,应弘泰无法接受这个打击,眼前一黑,就要晕倒。
应辞许冷漠道:“晕倒加倍惩罚。”
应弘泰:“……”
他立刻调转方向,苦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谢汀:“汀汀啊,我的亲亲孙媳呀,你管管你的未婚夫嘛,爷爷一把年纪了,受不了没有零花钱这个打击呀!”
谢汀:“……”
她微笑道:“爷爷,您不知道什么叫夫唱妇随的呀?”
应辞许捏着她的手顿了下,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谢汀翻了个白眼给他看。
应辞许唇角微勾,心情微妙地好了起来,撂下哭丧着脸的老头子,揽着她转身离开。
大戏散场,秦叔和医生们早不见了人影,走廊里阒寂无人,应辞许一把将谢汀扛了起来。
谢汀猝不及防,挂在他身上拍他肩:“你做什么呀!放我下来!”
应辞许抱着她径直走到窗边,将她一把放在窗沿。
十七楼,放眼望去,世界渺茫一片。
秋风飒飒,渗入谢汀的脊背,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张臂圈在了应辞许脖颈。
应辞许捏着她的细腰,身子一挤,挤进她的tui间,紧紧相贴。
视线平齐,他深深望进她的眼底,眼底幽黑沉暗,风平浪静底下蕴含着即将破土而出的风暴。
“这么着急嫁给我?未婚妻?”
谢汀静静望着他,手指抬起,轻柔而细致地描摹他冷冽的眉眼,垂首在他微颤的眼皮上印下浅浅一吻。
而后,她扬眉,娇纵明艳,小声叹气,万分无奈:“唉,形势所迫呀。未婚夫?我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心头万般滋味霎起,良久,应辞许轻轻笑起来。
他轻笑时胸腔微微震动,传到她的皮肤上,令谢汀一瞬战栗。
她掌心重重按在他心口,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她的脉搏一下下打到她心尖。
谢汀声音微微颤抖,哑声问:“它在说什么?”
应辞许捏起她细白的手腕,淡紫色血管缠绕在她剔透的皮肤上。
他垂首,在她脉搏跳动处印下虔诚的一吻。
“说爱你。”
第56章
老头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无所不用其极, 最终还是被没收了所有的零花钱。
陪着老爷子胡闹的秦叔连带受罚, 扣除三个月工资。
一视同仁,极其公平。
应弘泰抗议无效, 泪眼汪汪地捂着空空如也的口袋,送走了自己的不肖孙子。
应辞许先陪谢汀去警局录口供。
再回想一遍当年事,谢汀出来时脸色有些苍白。
应辞许等在外面,见她过来,抬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声询问:“崽崽?”
谢汀仰起脸朝他微微一笑,手臂去圈他腰。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令她心神渐稳,谢汀依偎在他身上,闭了闭眼, 张开时神情已经轻松许多:“我没事的。”
不是说话的地方,应辞许微微颔首,偏头去问负责调查的警察案情进展如何。
结果不尽如人意。
这种发生在剧组里的案子往往牵扯过于复杂, 人流往来、社会关系交缠太多, 办案人员昨天到今天已经将剧组当时在场的人员盘查了一遍,但至今一无所获。
应辞许让周平放出话来, 一条有效证据一百万,自然有人心动, 可目前来看, 那些提供的证据, 都没有什么实际效用。
案子开局就十分棘手。
或许是有所预料, 听了这个结果,他们并不太失望。
苏绍选在这场戏以这样的方式出手,一定计划周详,准备充分,绝不会轻易留下把柄。
从警局出来,他们便赶往剧组。
出了事,整个剧组都平添几分丧气,连大火烧后残余的焦炭余烬都没怎么收拾干净,颓然地堆在地上,被风一卷,一地烟尘。
他们过去时,导演、制片、监制一堆人都窝在酒店的小会议室里开会,一个个脸黑如锅底,气氛沉闷。
周平探手推开门,而后恭谨地退开身体。
应辞许与谢汀的身影映入眼帘,会议室里的人皆面色微变。
谢汀眼波一转,瞥见苏绍竟也在场。
他坐在陈启身后,听到开门声,神色冷淡地转过头来。
两人视线相抵,谢汀神色平和,静静地望着他,再没有往日的躲闪与避讳。
苏绍瞳孔微动,片刻,淡淡垂下了眸。
他放在桌下的手,却缓缓攥成了拳头。
谢汀收回视线,迈步进门,正要开口,有个制片已经忍不住话,当即将脸色甩到了谢汀身上。
他皱着眉,语气极冲地质问:“谢汀,为什么不和剧组商量就报警?!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影响有……”
谢汀没等他说完,脸色就冷了下来。她红唇微勾,讥诮道:“赵总这么迫不及待地开口,我还以为您是来关心我,伤的严不严重呢。”
赵制片被她噎了个正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喝道:“谢汀!你知不知道,剧组当时已经发了声明,说是意外!你擅自报警,是在打我们的脸!你知不知道你的粉丝把剧组微博号都快要炸掉了!”
谢汀愕然地瞥了眼身侧眼帘半阖,神色平静的应辞许。
见她看过来,他斜斜睨了她一眼,唇角勾出一个冷淡的笑意,微微颔首。
谢汀眸底漾过一丝浅笑,瞥向赵制片时已化为一片碎冰,冷笑道:“赵制片果真是心急的性子,我那时候才出事多久?就迫不及待出声明。意外?经过我这个受害者的同意了么?我看你这张脸就是该打!”
赵制片气的手直抖,这时一边冷眼旁观的陈启也皱着眉开了口:“当时我们意见还没有统一,赵总就擅自发了声明,怎么现在又成了打我们的脸?我这张老脸可不会白白送上去被人打。”
“陈导!”赵制片火越烧越旺,“剧组停工一天就是几百万几百万的扔钱,你是导演,我们的钱投给你不是让你撒着玩儿的!你偏心谢汀也该有个度!”
气氛剑拔弩张,两个阵营互不相让,赵制片的质问回荡在空中,一时没人再开口。
男人的轻嗤声在这样寂静的拉扯中就显得尤为明显。
所有人都看过来。
应辞许未着正装,斜斜倚在椅子上,碎发遮住一半眉眼,眼皮半撩,懒洋洋地轻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