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娘家里闹哄哄的,隔着不远的距离,温秀华将自己的耳朵贴在草屋的墙角跟,默默地听了个大概。
她还以为温茵茵混得多好呢,原来也就是个到处吃闭门羹的主!隔壁人家的闺女,她年轻的时候就认识,那泼辣劲,真是了不得!
温秀华自己被温茵茵气得七窍生烟,却拿她没办法,现在看见有人能教训温茵茵,不由乐滋滋的,一时之间,满心的烦闷也被消减了不少。
周翩翩在屋里转了一圈,被这满屋的灰尘呛得直咳嗽,一回头,就看见她娘面露喜色。
“娘,你开心啥呢?”周翩翩叹了一口气,“这屋子,压根就没法住人呐。”
周翩翩没想到村支书给她们的草屋竟然会破成这样。
一入屋,又狭窄又空,只摆了一张桌子一张炕,别的都要自行添置。屋子里昏暗得不得了,照不到阳光,连个窗户都找不到。草屋顶上是漏过水的,一看就不结实,估计刮风下雨的时候根本就撑不住。
周翩翩本来还看不上温茵茵家的屋子,可现在,她发觉跟自家的草屋相比,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见闺女愁眉苦脸的,温秀华走过来笑道:“别垂头丧气的,多晦气呀。咱们好歹是在这儿住下来了,往后日子一定会越过越红火的。”
周翩翩撇了撇嘴,心不在焉道:“还是茵茵家好,她那硬板床虽然小,但铺上软乎乎的被子,至少还能睡人。再看看咱这炕——”
周翩翩心底有些嫌弃。
温秀华挑了挑眉,冲她眨眨眼睛:“你看上茵茵家啥东西了?咱们先把屋里收拾一下,看看缺啥,一会儿都去她们家拿过来!”
“这真的能行吗?”周翩翩的眼睛一亮,随即眸光又黯了下来,“茵茵凶巴巴的,咱们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刚才就在她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呢。”
温秀华推了她的脑袋一把,半笑半骂道:“你傻呀?她凶,咱找个更凶的不就成了?先收拾一下,我一会儿去找隔壁那大娘家的闺女聊聊。等到了晚上,咱带上她一起去那丫头家闹,看你舅娘怕不怕!”
温秀华见沈月娥对着温茵茵骂骂咧咧的,猜想温茵茵肯定是怕她的。既然如此,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温秀华已经打定了主意,将沈月娥拉拢过来,非要自己心底的憋屈劲儿给一扫而空不可。
破草屋虽脏,但里头到底没摆什么东西,擦擦洗洗的,很快就打扫干净了。只是这屋子的门摇摇欲坠,轻掩着倒没问题,就是关不上。周翩翩自己摆弄了半天,一点办法都没有:“晚上困觉先拿些砖头顶着吧,赶明儿去找个木匠看看能不能修。”
能怎么办呢?只能倒腾到这样了。
周翩翩累得腰疼,揉了揉自己的腰,不由叹气。一个深呼吸,吸了一鼻子的牛屎味,差点没吐出来。
温秀华也无奈,但她到底是过过苦日子的人,眼下的条件虽然困难,但也比她在婆家被人挤兑来得好。
这一想,温秀华又来劲儿了,对周翩翩说道:“你在家里歇着,娘去隔壁找那月娥妹子。”
温秀华往手上“呸呸”吐了两口唾沫,将自己两鬓的头发抹得油光发亮的。往屋外一走,去吴大娘家敲了敲门。
沈月娥正蹲院子里剥玉米,听见这声响,不耐烦地起来去开门:“门又没栓!直接进来不就完事儿了?”
“嚯”一声打开房门,沈月娥一愣。
“月娥妹子,你认得我不?”温秀华笑容满面。
沈月娥好半晌才回过神,惊讶道:“秀华嫂子,是你吧?”
这俩人过去关系可算不上多好,但现在一见面,却像是亲人似的,咯咯笑个没完。温秀华进了院子,吴大娘在里头睡觉,她便压低了声音,窸窸窣窣与沈月娥说闲话。
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温秀华才拍拍屁股走人,还不忘提醒一句:“对了,月娥妹子,晚点儿记得跟我一起去找那丫头。我一看就知道她怕你,这一次你可得为我说公道话!”
沈月娥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了!”
温秀华才走,吴大娘就从屋里出来了:“你俩偷偷摸摸说啥?”
沈月娥一笑:“娘,我跟我秀华嫂子聊得来,多说了几句,没啥!对了,家里没蒜头了,我去显财媳妇那儿借两头蒜!”
沈月娥一路迈着小碎步,往王显财家里走,脸上的笑容是掩都掩不住。
想到晚上可以去温茵茵家里大闹一场,她觉得自己之前的憋屈都不算什么了。
到了王家门口,她踮起脚,扯着嗓子往人家院里喊:“香梅嫂,借我两头蒜!”
里头没人应声,她皱皱眉,又大声嚷嚷:“香梅嫂子,爱苗嫂子!”
沈月娥的声音极其洪亮,像是能划破天际一般尖锐,过了一会儿,一个孩子手中拿着两头蒜,从堂屋里出来了。
沈月娥惊讶地左顾右盼,问道:“妞妞,你娘呢?”
“我娘出去了。”小孩奶声奶气道。
难道是回娘家了?沈月娥这样一想,又说道:“那你婶呢?”
“我婶和我娘一起跟茵茵姐走了。茵茵姐要请我娘做工,一天就给好几块钱呢!”
这小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月娥满心狐疑。温茵茵请王家俩媳妇做工去了?还给工钱?
别是小孩子不懂,瞎说的吧!
“月娥婶,你先回去吧。我娘和我婶指不定啥时候才回家呢!我奶说了,让她们别急着回来,还是干活要紧!”
这娃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不是在撒谎。
沈月娥的心里头咯噔一声,啥也不说了,直接进了院子。
灶台前,香梅和爱苗的婆婆葛老太太正在拉风箱,累得满头大汗。沈月娥也不说废话,直奔主题:“老太太,香梅嫂和爱苗嫂真去帮温茵茵做工了?”
葛老太太抬起眸看了她一眼,眼底是满满的喜色:“就帮忙织织毛线袜,茵茵说按件数给钱,算下来一天都有一块多钱呢!”
沈月娥面色一沉,眉心跳了跳:“别是骗人的吧?那温茵茵能拿得出什么钱!”
听着沈月娥说的话,葛老太太一下子就不乐意了,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
“看,这就是茵茵给我那俩媳妇的,收到钱,她们把家里的活放下就跟她走了。难不成我一个老太婆还要骗你不成?”
听到这话,沈月娥眼前一黑。
刚才温茵茵来她家,是为了给她们娘俩机会挣钱?
而她——居然把一张大团结给赶出门外去了!
想到这里,沈月娥悔不当初,连蒜头都没拿,一撒腿转身就往外跑。
……
那边沈月娥悔得都要掉眼泪了,温茵茵却不知情,此时,她正在空牛棚里教春梅嫂和爱苗嫂织毛线袜。
织袜子其实很容易,明白了用什么针法之后,照着温茵茵给的式样做就行了,难的是在上面织汽车或动物之类的小花样。
这一点,温茵茵倒不急着教她们。能跟着她学会最好,真学不会,那她就准备到时候自己上手。
简简单单的几针,温茵茵将小花朵织得惟妙惟肖,见状,春梅嫂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茵茵,你这小花织得真好看。”
温茵茵笑了:“等我们把工厂需要的袜子都织好了,剩下的毛线,我给你们的娃织几双别致的。”
爱苗嫂眼睛都亮了:“还能这样?那茵茵给我织几双小车吧,那天你对象开着小汽车来村里,我家娃冒着雨还去村口摸车呢。那车轱辘上都是泥,傻小子摸得两只手脏兮兮的,回来还不舍得洗!”
听到这里,温茵茵的脸颊微微一红。
她不好意思地说:“他不是我对象。”
“不是对象是啥?”爱苗嫂挺了挺胸,笃定道,“要不是对象,哪能冒着大雨给你送肉送米呀!茵茵,你就别嘴硬啦!”
温茵茵笑了声,还想解释,却觉得怎么解释都是稀里糊涂的。
想起顾明煜的身影,她的脑子有点乱,索性什么都不想了,低下头继续织小花。
太阳快下山了,落日的余晖打在温茵茵的身上,她侧着脸,一缕乌黑的发丝落在额前,几乎要遮住她的视线。她却仍旧专注,仔仔细细地握着粗针棒,一针一线织得妥帖。
一千五百双袜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无法完工的。温茵茵虽想尽早完成任务,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见该到饭点了,她将手头的活放下,提醒两个嫂子先回家吃饭去。
因为温茵茵之前许诺织毛线袜的工钱是按件算,因此,两个嫂子在心底一琢磨,硬要多带些毛线回家,说是晚上等娃睡了再多织几双。见她们热情高涨,温茵茵也不拦着,只叮嘱她们再想想村里有没有其他可以帮得上手的妇女,到时候大家一起干,才能尽早将这庞大的单子给完成。
这妯娌俩本来心里还在嘀咕,心道把活儿分给别人,自己赚到的钱不就少了吗?怎料温茵茵一语点醒梦中人:“春梅嫂,爱苗嫂,镇上那造袜厂生意做得大,需求量也是大的。只有当我们把活儿干得又快又好,将来才会有长期稳定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