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朋友在外面玩。”
“哪个朋友?”张只慧问。
“你不认识。”
“你别跟我撒谎,我看到你坐着小沈的车出去了。是小沈,我没看错吧?”
“是啊,怎么了?”晏合东张西望着。
“那个小沈,你可千万别跟他来往,”张只慧叮嘱,“他人不干净。”
晏合笑:“你又知道了?”
“你别不听说。有时间多跟袁丞联系联系,人家现在在发改委上班,那可是个好单位,你……”
“我手机没电了,回去说。”
晏合挂了电话。五分钟后,路的另一端,出现了一道光,接着路面颤动了几下,声音越来越近。
一阵风刮过来,掀起了晏合脸颊两边细碎的头发。
沈千场把车停在她面前,取下头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接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三千块钱递过去:“还你的。我还没到要靠‘粉丝’包养的地步。”
晏合愣了一下。
沈千场趁机伸手抓住晏合的肩膀,把人拉到跟前,看着她无辜的眼睛,觉得她可会装了。他舔了舔嘴唇,笑:“替我还钱,你想图我什么?”
在沈千场看来,晏合绝不是什么小白兔,就算是小白兔也是会咬人的那种,无缘无故替他还账,一个“女友粉”的戏称绝对解释不通。
更何况,吃软饭这种行为,沈千场不屑。
虽说强行把人拉过来,让她亲眼见证一下“老子赚得到钱”的这种行为略幼稚,但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沈千场还有点得意。
紧随而来的车就在身后不远处,晏合甚至能听到他们大声说笑的声音。
她目光错开沈千场,落到路那边的那个女人身上,对方勾着唇,正在看笑话。
晏合收回视线,看进沈千场的眼睛里,或许是出于对那女人挑衅的回应,或许是她脑子一时进水了。
“感情。”
于是,她就那么掷地有声地回了。
沈千场先是一顿,愣了两秒,接着笑出了声。他下车走到晏合面前,弯下腰,没听明白似的:“你说你要什么,再说一遍?”
这问题让晏合怎么回答?
第一次鼓起勇气索求还能看成是在告白,重复一遍,那就是威逼了。
——因为我替你还过你欠我家的钱,所以这个人情你得还。我问你要感情,你就说你给不给吧?
要是变成了这种性质,那她晏合成什么人了?
“开个玩笑,电影里不都这么说吗?”窘迫只是一瞬间,晏合很快调整过来,“再说,谁替你还钱了?我只是怕我妈不好意思问你要,想把债权人变成自己,还没通知你而已。”
沈千场直起腰,如释重负,也没拆穿她:“我还以为,你真想要那玩意儿。”
“你当我傻?”晏合把钱收起来,“有情饮水饱那种鬼话,也就适合骗骗未成年,我们成年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绝不谈感情。”
沈千场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讲道理,好像历尽千帆,实际上毛都不懂一根的样子,就勾着嘴角笑:“是挺傻的。”
再往前高速路在山中架起了桥墩,坚实的钢筋混凝土如同擎天柱撑着晏合眼前的这条笔直大道。
迎面开过来的十几辆机车,和非洲大草原上正在追逐猎物的豹子一样,扯出一长串飞扬的尘土向他们扑来的同时弥漫了整个夜空。
沈千场下意识地将晏合挡在自己身后,在彭囍他们靠过来的时候,向彭囍请求:“能借你那个女同学用一下,把我们小傻子送回去吗?”
彭囍听得“扑哧”笑了出来:“小傻子?沈千场你够恶心的。”接着冲路那边的姐妹吹了个口哨,“刘翠翠,过来。”
“讨厌,说了人家叫Lucy的。”刘翠翠走过来极不满意地捶了彭囍一拳。
彭囍没那么多耐心:“毛病吧,翠翠不让叫,还Lucy?把人家姑娘送回去,顺道去接一下罗万万和沈千家。”
“都这么晚了,人家好累的。”刘翠翠撒娇。
“逛商场给你买东西的时候,你怎么不喊累?嫌累?”彭囍一点不温柔地说,“那从明儿开始,别来找我了。”
“人家就这么一说,你上什么火啊!”
“那到底送不送啊?”彭囍要烦死了。
“送的呀,”刘翠翠喊了一声晏合,“走吧。”
晏合倒不情愿了:“沈千场,你带我来的,我不想跟别人走。”
沈千场重新戴上头盔并上了车,听晏合那么一说,将挡风镜扒上去,露出一双眼:“你要等我?”看了看时间,“没觉睡的啊。”
“你们什么时候结束?”晏合问。
彭囍抢话:“百里春山,这才刚开了个头。少说也得再玩四五个小时,可能要到天亮。”
“要这么久?”
彭囍把摩托往晏合跟前移了移,坏笑:“男人快了不行啊。”
沈千场一脚朝他车上踹过去:“滚蛋。”
“你不是说,是带我来玩的吗?”晏合抓住沈千场的车,倔强地不想让他走,“我还什么都没玩呢!”
而实际上,她眼睛里没有半点想要玩的意思,并且每一个表情都在表达“我好困,我好想睡觉”的信息。沈千场觉得有意思,就问了句:“你想怎么玩?”
晏合抬腿就跨上了他的车后座,往他腰上一抱:“不就是赛摩嘛,有本事你带上我,这样都能拿第一的话,才证明你有本事。”
沈千场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认真的,拍了拍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别闹,摔了我可负不起责任。”
这种摩托不适合带人,坐后面不舒服,晏合有点后悔,但又不想被小看:“我不让你负责任,你尽管把油门踩到底。怕了我跟你姓。”
周围几个男人听到这话吆喝起来:“万户哥,你行不行啊,不行让我们来,我们愿意带。”
沈千场小幅度地偏了偏头,侧鬓的头发扫到晏合的鼻尖:“那你可别后悔,我先跟你提个醒,一旦开跑了,不到目的地,我是不会停的。”
晏合紧了紧自己的手:“你别输就行。”
沈千场让她把头盔戴好,挡风镜往下一扣,晏合只觉得臀下一震,接着小腿肚挨着机车金属架的地方开始发烫。没等她回过神,车子“呜”的一声启动了,几乎是下一秒,她周身的风就像箭一般地刺了过来,蛮横地扫过她脑袋上的头盔。
晏合耳朵里面瞬间嗡成一团,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都是虚的。
沈千场把车开到飞起,车身在高速行驶中如同离了弦的箭,劈开四下寂静的夜,从路牌下飞驰而过,将路面上还没来得及清扫的石子压了个稀碎。石子飞迸出去,撞击在路边的金属护栏上,发出几声清脆又干净的“砰砰”声。
晏合尽可能地睁着眼,能听到的只有耳边风声呼啸,以及她紧贴着的那个后背里传出来铿锵有力的心跳。
春山高速的两边是风雨磨砺过千年的高山,此刻山峦岿然不动,抬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充满了庄严的压迫感。
身后的车队,拱起的灰尘裹挟着惊天巨响滚滚而来,沈千场瞥了一眼倒车镜,舔了舔嘴唇,牙一咬:“小傻子,怕吗?”
晏合扯着嗓子回:“不怕。”
“那你抱紧,哥要加速了。”
晏合只来得及发出半个“嗯”字,就耳鸣了。她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沈千场控制的那辆车的速度,整个身体与对方贴得越来越紧,跟着他一起左右上下摇晃、颠簸,只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
过隧道的时候,头顶上的灯光照得她眼花缭乱。
长达五公里的江底隧道,一分钟左右就冲了出去,江边的冷风迎面扑来,顺着领口钻进晏合的脖子,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与此同时,彭囍追了上来,两人始终拉不开距离,彭囍冲沈千场比了个中指,沈千场嗤笑一声,在彭囍收回手指的那一瞬间,猛地把车身往右边一压,整个车身都擦着地面飞掠向前,车身阻力减小,速度加快。
晏合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感觉自己就要被甩出去了,只能往死里抓紧沈千场。
下一个隧道口前,彭囍还是超过了沈千场。
沈千场把油门踩到最大,走了个骚包的“S”形,在与彭囍追尾的前一秒,一捏后刹,前轮与地面产生了巨大的摩擦,轮子打滑,原地高高扬起。
晏合感觉自己就要飞出去了,不由得大叫了一声。
而在这个空当里,沈千场松开刹车,整个摩托,就那样飞了起来,越过路中间的护栏,稳稳地跳到了反方向的车道。
晏合惊魂未定,车子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到了前面,在通过隧道之前反超彭囍。
终点就在眼前,晏合已经听不到身后那些尾追而来的机车轰鸣了,她只能看到前面巨大岩石上的明亮灯光。
仿佛那是生命在同平淡如水的日子叫嚣和嘶吼,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抗争。
它们要自由,要理想,要五颜六色的灵魂,要迎风而立的果敢,还要永不回头的孤勇。
沈千场就是带着那些珍贵的、稀缺的东西一路拼过来,在彭囍抵达终点的前一秒率先压过了目标线。
眼前是一片皎白的月光,沿着山峰线流泻而下,铺陈在蜿蜒千里的高速公路上,夜色如水,寒风泣诉,月亮穿过中天,缓缓钻进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