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田长甸跟他爹长得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怕赵小冬都要怀疑他是捡来的了。
偏心这种东西,毫无规矩可言,有人喜欢长子,有人心疼老儿子。
“俺也是听人说,他媳妇有病了,老两口子攥着钱,不给治病,硬生生的把人拖死了。他那小闺女,饿得就剩下一把骨头了,每天不但要打猪草,喂猪,喂鸡,帮着洗全家的衣裳,还要做饭。”
“咋啥都让一个小丫头干啊,家里大人呢,全家就她这一个孩子啊?”宋一然最听不得孩子受罪这事儿。
“那一家子,别可提了。除了他一个傻子,剩下的,哼,安上尾巴就是猴。”
宋一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赵小冬是没啥文化,可是时不时就能冒出一句真理,还挺有意思的。
“那后来呢,是分家了吗?”
赵小冬点了点头,“净身出户也算分家的话,那就算是分家了吧!”
“啥也没给?大队的人能干看着?”
“这毕竟是家务事嘛,外人怎么掺和。主持公道,也得那家有公道吧!?老田家就没有公道二字,怎么掰扯也是白费。他也算有志气,带着姑娘就出来了,在大队里借了一间房,借了粮和钱,背着一身债,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跟姜大海混到一起,干起了这种事。”
两个人很快就回到了镇上,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宋一然突然道:“婶子,要不然咱们再回供销社一趟吧,我还想买个背蒌。这个筐太小了。”
“你这孩子,咋啥钱都花啊,那背蒌自己上山割荆条就能编了。”
宋一然扁嘴,“我也不会啊!”
“俺会,你等着啊,回去俺就给你编一个,家里现成的荆条。”
宋一然没有办法,只好听赵小冬的,打消了再回供销社的念头。两个人快步走向约定好的地方,果真看到队里的牛车。
赶车的马大叔坐在车上抽旱烟,看到他们来了,就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先上车。
别人还没回来呢。
宋一然先上了牛车,把赵小冬也拉了上去,将两个人的篮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没过多久,其他人陆续回来了,马大叔清点了一下人数,扬起鞭子道:“走喽,走喽回去了!”
牛车慢慢悠悠地驶离了胡家镇,朝着大青山生产队的方向驶去。
牛车上叽叽喳喳的,宋一然满耳朵都是那些女人的说话声。很奇怪啊,来的时候她们不是都不怎么说话的吗?怎么买了一趟东西,就兴奋成这样?
好吧,不管什么年代的女人,都很喜欢消费,花完钱以后,心情都好。
宋一然表示理解,默默的闭上眼睛,佯装休息。
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总是不经意的落在她身上。
宋一然装作不知道,依旧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柴小芬对宋一然很好奇。
这个孩子刚到大青山的时候,特别胆小,好像一只鹌鹑一样,一有风吹草动就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她的存在感很低,一直到宋老头去世了,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好像天生就是个受气包一样。
听说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性子,小时候出身好,全家当她像掌上明珠一样疼爱。后来也是家逢巨变,受不了打击,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要说这孩子没变成疯子傻子,就是万幸了。
不过,她现在跟之前好像又不一样了,可以说完全成了两个人。
一个胆小懦弱,自卑又毫无存在感的人,似乎一夜之间就变了一个模样。难道一场大火,还能把人烧清醒了不成?
柴小芬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高大山,记不记得宋一然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高大山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啥?”
“今天坐牛车去镇上的时候,碰到赵小冬跟宋一然了,正好她俩也去。你别说,那丫头说话办事,可比以前强了不少。”她把宋一然怼沈大喇叭的话学了一遍。
高大山一听,还当真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模样来,“好像就是牛棚着火以后的事儿吧!她不是受伤歇了好几天嘛,有人埋汰她跟赵三不清不楚,就是那次,我发现她特别镇定,而且把人挤兑够呛,嘴利着呢!”
柴小芬冷哼一声,“王莲花就是无中生有,嘴里嚼蛆的货!那姑娘是什么人啊?搁在以前,那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还能看得上赵三?依俺看啊,是有人见不得她好!”
第四十二章 跟谁商量了??
高大山不悦地皱眉,“这事儿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好好的你提它干啥?再说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在高大山心里,宋一然就是个麻烦精,总惹事。
柴小芬知道自家男人的性子,他这个人,好清闲,没有什么野心。要不是这个生产队队长确实有点实惠可捞,他是绝对不会愿意当这个队长的。
往好听点说,他是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往难听点说,他就是胸无大志!
这么些年,要不是公公的影响力还在,自己又在一旁扶持着他,只怕他早就被人算计几百回了。
高大山的性子是什么样,他老子最是清楚,所以当年挑儿媳妇的时候,他老子毅然决然的定下了柴小芬。因为柴小芬性子爽快、泼辣、能干。眼界也够,就算是一个女人,她也能将门户顶起来!
高大山的老子想着,取长补短吧,这样的媳妇嫁过来,家里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不得不说,老爷子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
“这是什么话!她一个小姑娘,在咱们这儿这些年,给你添啥麻烦了?是,她出身不好,可是她来的时候才多大,八岁啊,能知道个屁。”
高大山不干了,眼睛一瞪,“你向着她说话干啥?”
柴小芬无奈地道:“俺说的是实话,是一个理字。你想想,那个高营村的牛老富,家里当初什么光景?”
牛老富是个外号,这人全名牛寿全,家里是富(农)成分。
“当初人家家里有百十来亩田呢!还雇过长(工)呢!”在柴小芬看来,依着前几年的形式,没把牛寿全划成(地)主,已经是祖宗保佑了,“现在如何?人家还能挂个小组长的头衔!”
“那是因为他以前上过学,识文断字,队里有点啥事都得用他帮忙!不给他一个头衔咋行!”高大山不以为然。
“就算是吧!人家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在队里的人缘也不错,咋宋一然就不行?”柴小芬冷哼一声,“不过就是因为那牛老富是坐地户,乡里乡亲的不太好意思为难他。宋一然是后来的,又没了亲人,咱大青山人就是欺生。”
高大山一听这话,气得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你到底想说啥,咋去了一趟镇上,回来就虚头巴脑的呢!”
“人家救了集体财产,你这个生产队队长一点表示也没有啊?”柴小芬觉得能结个善缘,就道:“那可是两头牛,要不是宋一然把牛救出来了,你得背多大处分,赔多少钱。”
一提起这件事儿,高大山也无话可说。
“那咋地,我还给她开一个表彰大会是咋地?”她配吗?
“那倒不用!俺寻思着,这不是要分肉了嘛,干脆,多给她一刀肉,再把那搪瓷缸子给她发一个,就说是奖励她的,你看咋样?”
高大山很是不解,“用得着吗?”
柴小芬就道:“这件事儿你就听俺的吧,错不了。俺还能害你是咋的?你也不想想,眼前啥形式啊?”柴小芬把声音压低了一声,“指不定哪天风向就变了,人家要是回城里了,咱们也算是结了一个善缘不是!你以后照顾她一些,就当给孩子们攒个福报!”
柴小芬能想到的事情,高大山虽然想不到,但是经她这么一点拨,他也就明白了几分。
“那……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夫妻两个人绝对不会想到,福报很快就找上了门。
宋一然的期盼很准备,到了小年那天,队上准时杀猎分肉。
这个都是按着工分来的。
每家每户的任务猪上交以后,都要去队里统一领取猪肉,根据每户的工分多少,来决定每户能领取多少斤猪肉。
像宋一然这样的,顶多领二斤猪肉就不错了。可是让人们没有想到的是,高大山居然决定给宋一然六斤猪肉,还都是大肥膘。
这年头,人们可不知道啥叫三高,啥叫少油少盐,人们肚子里都缺油水,就喜欢吃肥肉。肥肉能榨油,比瘦肉更受欢迎,所以当六斤大肥肉被递到宋一然手上时,围观的人群们都炸了!
他们是来看宋一然笑话的,可是谁成想队长居然给了她六斤大肥膘,这是咋回事啊!
宋一然也炸了,这肉怎么这么肥啊!她不要行不行啊?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高大山把队里那个破锣敲了敲,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社员们,你们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宋丫头能得六斤肉,还都是肥膘?”
“是啊,为什么啊?”
“队长,俺们不服啊!”
“她那瘦不拉叽的样,能挣几个工分,凭啥分这么多肉。”王莲花叫得最欢,看宋一然的眼神像刀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