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武的笔记有关阚苒玉的部分有五页。全是他访问村民留下来的资料。每一条信息后面都记着哪年哪天问的谁。说法一致的,访问名字就会记录几个人的名。存疑的,后面打个问号。
笔记上面记着,夏武在90年的时候见过阚苒玉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她本人。在那次他问了她的名字,她告诉了他怎么写,但嘲笑他:“问名字有什么用,你认字吗?我不缺男人。”
当夏武表明自己是警|察,想问她家在哪里,但话没说完,阚苒玉只听他说是警|察就变了脸:“警|察都是坏种。滚开,别跟我搭话,你会害死我的。”
阚苒玉说完迅速转头走了。夏武记录这段对话后,备注:敌意很深。后面画了个问号。时间90年9月3日。
夏武继续翻那个箱子,翻出另一本笔记本:“黄香如在这一本。她一直在村子里呆下来了,后来迁村一起过来的。解救被拐卖人员的时候她不愿意离开,她说她的两个孩子都在这里,这里就是她的家。她母亲还来过,但黄香如没走。后来她母亲就再没来了。我整理的时候,像黄香如这类的记一起了。”
“阚苒玉属于哪类?”沈华问。
“未解决案件。”夏武道。“只是在我个人这里记着的。93年大清查的时候,阚苒玉已经失踪了。村民都说死了。我问遍能问的人……”夏武看了一眼沈华手上的笔记,“嗯,这里记着呢,我问过的人里,最后一个见到阚苒玉的人是黄香如。失踪时间90年9月,当时已经过去三年了,黄香如说具体日期她不记得了。阚苒玉早上从刘家出门,然后再没回去过。那时黄香如第二个孩子2岁,三胎刚流产不久。”
刘综看到这条记录了。夏武还在后面写:因为跟警|察说话???
后面是夏武就阚苒玉其人对村民的询问。但是当时政|府大清查大河村的拐卖情况,村民们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阚苒玉这个人已经失踪三年,村民们当然不承认有这人。而黄香如后来也改口,说不记得自己说过。家里亲戚人来人往的,她不记得了。
若不是夏武见过真人,又做过笔记,恐怕阚苒玉这个人在官方记录里就真成了空白。
好在夏武没有放弃,他把村子里这种情况的人列了一张表,把访问记录都整理出来,每一年都到村子里问一问。
夏武把阚苒玉的名字上报,他觉得这个名字很特别,也许失踪人口案件记录里会有她。她的家人、父母肯定在找她。但这些年来,他查了许多次相关的数据库,没有找到匹配的失踪案件记录。
夏武把他做的相关人员的笔记都找了出来。刘综、沈华以及其他人终于把围绕着阚苒玉的情况弄明白了。
阚苒玉在大河村呆了十年,15岁来的,25岁失踪。因为一直没有生育,且她数次想逃,她在村子里处境非常惨。她81年、83年两次出逃都被抓回,还是管怀处理的,管怀没立案,当家庭纠纷处理了,把阚苒玉直接送回刘家。这情况是夏武在管怀退休后,在村里老人那儿问到的。他记在了笔记里。
村里老人当年还说阚苒玉跟村里好些男人有染,夏武在有染后面打了括号,写上强|奸两个字。夏武记下了那些人的名字。
赵兴,金厚,陈江,陈广生。
还有一些名字,夏武都在后面打了问号。他不能确定真伪。
“不是有染。”夏武也看到了自己的笔记内容,他很严肃,“以她的处境,就是强|奸。这四个人,陈广生已经死了。其他三人失踪,后面的数字是他们离开或者失踪的年份,他们都不在村里了。”
刘综一看,都是90-93年这几年离开的。
“如果我给你几张照片,你能认出阚苒玉吗?”刘综问。
夏武摇头:“不能,我不记得她的模样了。”关于相貌,他只有当年记在笔记里的一句话:眉清目秀,挺有气质。“我就见过她一面。时间太久了,我完全没印象了。”
“这个金厚,就是我们案子里的金培树。他改了名,换了身份。”刘综告诉夏武。
夏武忙道:“金厚是村里一霸,当年领着村里人出去拐人。有时候还带孕妇和孩子出去给他们打掩护当诱饵。这四个人都一样,坏事没少干。还有这个赵兴,也是村里大名鼎鼎的。他们常结伙出去,阿玉就总被他们带出去。”夏武道,“可惜管怀死了,他对大河村比我清楚多了。他当年就扎在那儿,我这些都是后面补的,一点一点问。”
刘综看着夏武的大箱子,又看看手上的笔记本。除了阚苒玉,他还记了其他妇女的资料,想为她们找到家。还有警局档案室里头那些一份一份的档案,都是基层警员挨家挨户摸排情况调查出来的。
“辛苦了。”刘综很受触动。
“不不。”夏武忙摆手,“应该的。可以做得更好的。我是想着把这些笔记也弄成电子的,但总拖延。我也老了,现在杨德他们才做得好。比我们那一辈强。当年确实……”夏武顿了顿,长叹一口气:“有很多遗憾。”
大河村的不光彩历史,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太多痛苦和血泪。
刘综拍拍笔记本,又指指警局的电脑:“我需要与阚苒玉相关的村里所有男人的档案和户籍资料,还有他们的照片。尤其是那四个,参与过拐卖和其他犯罪的。”
杨德赶紧道:“这个有的,能查到。”
刘综道:“比对今天在村里问到的,不管证实没证实,都需要照片和身份资料。”
“好的。”杨德马上去处理。
半小时后,欧阳睿收到了刘综发来的户籍资料:赵兴、金厚、陈江。
金厚已经死了。
赵兴和陈江,这两人的其中一个,有很大的嫌疑。
欧阳睿与刘综通了电话,两个人详细沟通了临水镇这边的调查情况。刘综告诉欧阳睿,他已经安排省厅那边的专案组去找金阳的宋昌以及其他被囚人员辩认,他让欧阳睿赶紧跟进,看杨晓芳、小红或是金孔雀的那帮人里是否有能撬开嘴的。
欧阳睿道:“我马上去办。”
夏武还在翻他那些珍贵的笔记,但没有找出更多的东西来。他道:“可惜没办法找到阚苒玉的资料。我从前试过了。她们这些被拐来的,很多身份证都被烧了,村里防着她们逃。阚苒玉的也是这样。听说她刚来的时候,身上的东西全都烧了。她总想逃,村里的其他媳妇也不敢跟她走得近,担心被打。我试了问过不少人,没人知道她的来历。村里好多当年被拐来又不愿意离开的,都是大清查之后补的户籍。那时阚苒玉已经不在了。”
刘综道:“没关系,我们还有一个人证。”
黄香如到的时候已经晚上近九点。她面露疲倦,脸色不好,她的相貌比她的实际年龄要显老,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她看到夏武的时候眼皮掀了掀,她还记得他。
但她没有任何表示,她的不耐烦和不满挂在脸上。“不是都说了不记得了吗?”
沈华道:“是想再问问你关于阿玉的事。”
黄香如的脸僵了僵。
“阚苒玉。”刘综道。
黄香如的坐姿调理了一下,还是那句:“我不记得了。”
“应该记得的。是她把你带回来的。你们还在刘家一起住了五年。”
黄香如沉默了很久,又道:“不记得了。”
“她把你拐骗回来,改变了你的一生,你不记得了吗?”刘综问。
黄香如捏了捏拳头,然后把手压在了腿下面。
“你大学英语专业,读到二年级,成绩优秀,还有两年就能毕业。如果没遇到阚苒玉,你应该顺利毕业后在大城市里外企上班,做个白领,现在也许成为高管。但你被囚禁在偏远乡村,被迫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乡下男人,生下将你人生死死绑住的孩子。面朝黄土,生活困苦。你父母来接你,你没脸回家,不敢回家。你被这乡村困住了。直到现在,你们只能一家人开小吃店,还去餐厅打工。你的人生,被阚苒玉毁了。你不恨她吗?你不记得她了吗?”
黄香如紧咬牙关,用力得唇都在抖。
刘综拿出四张照片,摆在黄香如面前:“我想让你认一认,谁是阿玉?”
黄香如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认真看那四张照片。那是四张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妇人面孔。黄香如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其中一张上。
她们是同一年生的。
但是看看这照片,她显然过得比自己好多了。她看上去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漂亮。
黄香如突然发出了愤怒的尖叫,她伸手扫向桌子,把那四张照片全扫到地上,她捶着桌子,厉声大叫,最后她伏在台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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