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顾大影帝就在眼前，张川朴却是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张川朴的定力足够，也只是愣了一下，便客气地冲着顾庭点点头，再次开口重复了之前的问题：“您好！请问晏惊鸿晏大夫是住在这边吗？”
“你是？”顾庭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反问了一句。
“……”这样的反问，看似正常，但是不知为何，听在张川朴的耳中，却是很有几分宣誓主权的意味。眸光微闪，张川朴知道自己是找对了地方，但到底还是出于礼貌回了顾庭一句：“我是小晏大夫的朋友。”
含混不清的应答，张川朴没有自报家门，更没有再继续解释的意思。顾庭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也不追问，就只是深深地看了张川朴一眼，便转身回屋去了。
于是，顾庭和张川朴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开始，简简单单地结束了。
张川朴收回视线，按下心中突然泛起的那丝烦躁，开始打量起晏惊鸿家的院子来。
他这一看便是一个多小时，日上中天，大山里零零散散地升起了袅袅炊烟，张川朴的肚子也非常应景地响了几声。正要去翻背包找找有没有能顶饥的食物，却是就见不远处的山道上，背着背篓的晏惊鸿出现了。
“你怎么在这儿？”对于张川朴的突然袭击，晏惊鸿自然奇怪。
“怎”么？不欢迎？话正要出口，想到晏惊鸿直来直往的性子，以及接二连三的拒绝，张川朴顿了一下，半道改了口：“我们医院之前接诊了几例膝关节损伤的患者，虽然手术非常成功，但后期康复效果一直都不太好。爷爷说你之前有治疗过类似情况的病患，所以今天就厚着脸皮上门来取经了。”
虽然是临时找来的借口，可张川朴确实没说假话。他正在轮转的骨科病房里，最近的确收治了几例膝关节严重损伤的患者，他也真的参与到了这几位患者的康复治疗之中，只不过疗效一直不太好。他这次甘愿自投罗网回老家来，除了受到了老爷子的威逼外，也是他想着回来跟老爷子讨教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只不过，这刚一进家门，就被老爷子挖坑踹了进去。当然，他现在已然心动地想继续在坑里待着，正好坑友又是位同行，张川朴硬是厚着脸皮将借口说得很是大义凛然。
话说完了，张川朴心中有些忐忑，也知道自己这话很有漏洞可抓。毕竟两人昨天又不是没见过，如果他真的想要取经，为何昨天不说，反而今天这样不请自来。
张川朴心虚地等着晏惊鸿抓包，却只见晏惊鸿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就点了点头，转身去开门了。
这是过关了？张川朴有些不确定地想着，犹豫了片刻，又主动搭了话：“你是不是不方便？如果”不方便，下次好了。
“吃饭了吗？”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晏惊鸿清清淡淡地开口，将张川朴的话打断了。
“啊？”这话题转换得有点快，张川朴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他的肚子比他实诚又机灵，非常及时地给了回答。
咕噜噜的声音异常响亮，张川朴顿觉无地自容，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眼神乱飘，就是不敢去看晏惊鸿了。
晏惊鸿倒是淡定，好似没发现他的窘迫一般，接着说道：“吃完饭再去吧，李叔家有点远。”
“李叔？”张川朴觉得，自己一遇上晏惊鸿，好像脑子就会变得特别不灵光。
“那位患者。”
“哦！”明白了，那位患者姓李。
张川朴快被自己蠢哭了，好在晏惊鸿也没在意他的缺根弦儿，再次开了口：“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没没！你随便做点就行，我都可以！”这会儿总算是脑袋灵光了。
但这话说得信誓旦旦，张川朴心里却是有些后悔自己嘴快的。虽然一个大男人挑食有点矫情，可味觉喜好这东西，还真不是说克服就能克服的。只是话已出口，张川朴也唯有打落牙齿活血吞，谁让他不该灵光的时候偏偏灵光了呢。
张川朴是怀着踌躇又期待的心情，跟在晏惊鸿的身后进了厨房的。挽起袖子正要帮着晏惊鸿洗菜，却是就见晏惊鸿拿起小葱又立马放下了。
“诶？你”是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葱味的？自作多情的话差点冲口而出，好在张川朴非常有自知之明，及时地亡羊补了牢：“你是要准备做什么？我刀工还不错，可以帮忙。”
后头这话倒不是假客气真炫耀，作为医生，张川朴的刀工真的是非常不错，这是经过逢年过节的无数次家宴检验过的。
他既然不客气，晏惊鸿自然也不会跟他客气。刚好她之前去给村民复诊，被硬塞了半篓野荠菜。原本是打算中午回来包野荠菜鲜肉大馄饨吃的，这会儿自然是来不及了。不过，野荠菜鸡蛋饼也是不错的选择，更何况他们下午要走很远的山路，可能晚饭还要在路上吃了，摊成饼倒是方便携带。
至于拿这样简单的食物来招待头一回上门的客人，会不会太失礼？嗯，这个完全不在晏惊鸿的考虑之中。
于是，张川朴哼哧哼哧地剁好了荠菜碎，刚洗了个手，就被塞了几张鸡蛋饼，然后，不过十分钟，晏惊鸿关了火，将剩下的鸡蛋饼放进油纸中包好塞进背篓里，就招呼着张川朴出发了。
面对着如此雷厉风行的晏惊鸿，张川朴梗着脖子咽下了半张鸡蛋饼，差点没把自己噎死。接过晏惊鸿递来的水壶咕咚咕咚半壶水下肚，张川朴瞧着已经走远的晏惊鸿，只能苦笑着赶紧跟了上去。
自作孽不可活，话是他说的，人家小姑娘不仅当了真，还很好心地带他去实地看诊。先不说别的，就只这份情，虽然含着浓浓的苦药渣子味，但他张川朴记下了！
有温暖的风自林间吹来，携着低语声，吹进了倚靠在篱笆墙边的顾庭耳中。
“现在的内服方子是当归四钱，土鳖虫、紫荆藤、赤芍各三钱，川芎、乳香、苏木、红花、没药、落得打各两钱，三七、陈皮各一钱，每日一剂。”
“不用牛膝？”
“有红花。”
“嗯，红花也可活血化瘀，更有止痛的功效，对于重症患者来说，确实比牛膝更好。那外敷呢？我们用的是古愈方，你觉得怎么样？”
“古愈方倒是好方子，只是有些药量还是要根据病情调整一番。”
“我们也做了微调，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志同道合这一点上来说，小张医生还是蛮有优势的。说到野荠菜，春天正是吃野菜的好时候，野荠菜馅儿的大馄饨实在太美味了！小天使们可以去尝尝，五星推荐！）
第28章
哼哧哼哧爬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张川朴才真真正正地体会到，晏惊鸿之前说的李叔家有点远，到底是有多远！
“你、呼呼……你每次、呼呼……都要走、呼呼……这么久啊？呼呼……”张川朴觉得，他以后再也没脸抱怨在医院里被当老黄牛使了。如果他是老黄牛，那晏惊鸿是什么？驼了唐三藏一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最后却只混了个浮雕当的白龙马？
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脑洞吓了一跳，张川朴猛地想摇头，却发现浑身零部件已经运转不太动了。
“李叔是守林员，家里住的远一些。”比起张川朴的气喘吁吁，已经爬惯了山路的晏惊鸿，除了脸色格外红艳灼人之外，其他一切正常。当然，这个正常是她自己以为的。
“那他、呼呼……那他这都受伤了、呼呼……怎么还待在这里？”
张川朴这话问的断断续续的，晏惊鸿却是明白他的意思。
本来骨关节损伤就是个非常难处理的病症，大山里极为偏僻，又草木茂盛，湿度极大，非常不适合李叔治疗和养伤。依着李叔现在的情况，只要拿着病历去找一下相关政府部门，他绝对是该被调走的。可这都一个多月了，李叔还是一直在山上待着，也就怪不得张川朴疑惑了。
可是在大多数人眼里奇怪的事，在李叔这个老守林员眼中，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这是政府信任俺，才把这么重要的活计交给俺。俺既然做了，就得、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
“善始善终。”
“对，善始善终。城里的娃子就是有文化！”
瞧着鬓角斑白、因着伤痛折磨脸色发青的李叔，冲着自己竖起大拇指，张川朴的嘴角勉强牵出一抹笑，眼帘却是垂了下去。
两人在李叔家待的时间并不长，即便李叔李婶苦苦挽留，但就李家只有三间破旧小木屋的情况，他们两人不可能在这里留宿，因此，趁着天色还算早，晏惊鸿反复交代了李叔应该注意的事项，又留下了足够的药材，就带着张川朴告辞了。
至于李婶塞过来的诊费，晏惊鸿倒是没推辞。山里人穷，志却不短，临时救急可以，长期施舍，那就是要绝交的意思了。
张川朴全程看在眼里，不用数，也知道那一堆最大币制只有五元的诊费，可能连外敷药都凑不够几副，更何况是那一大包的内服药了。
“那丫头啊，最是刀子嘴豆腐心了！”想到爷爷无限感叹的这句评语，张川朴望着身前这抹纤弱的身影，突然觉得疲惫不堪的脚步涌入了无限的力量。
